夜色如墨,泾原路经略安抚使辖下的一座边陲营寨,在风雨过后显得格外肃杀。寨墙上的火把在湿冷的空气中噼啪作响,映照着哨兵警惕的身影。
刘梓锌被安置在伤兵营旁边的一个简陋帐篷里,与另外几名低阶军官同住。身上的囚服早已换成了粗糙的宋军制式棉甲,虽然简陋,却给了他一丝久违的安定感。然而,内心的波澜却远未平息。
穿越的事实如同冰冷的巨石压在胸口。北宋徽宗年间,宣和末年?他仔细回忆着脑中的历史年表,距离那场导致北宋灭亡的“靖康之耻”似乎只有数年之遥!金人的铁蹄即将踏碎中原的繁华,而他现在,就站在这历史洪流的前沿。
“小璐……”他摩挲着怀中那枚从现代带来的、已被体温焐热的金属校徽,这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姜小璐惊恐的面容再次浮现,那道诡异的电弧……她是否安然无恙?还是……也遭遇了不测?一想到后者,他的心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
不行!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强,必须获得足够的权力和力量,才能在这个时代立足,才能有机会探寻真相,找到回去的路,或者……找到可能也来到这里的她。
种师中给了他一个“效用”的身份,地位高于普通军士,但无具体职司,算是观察任用。这是一个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刘梓锌沉默而敏锐地观察着军营的一切。他很快发现了许多问题。军械保养不善,许多弓弩的弓弦松弛,箭矢的箭镞锈蚀;士兵训练大多流于形式,缺乏实战对抗;营寨的防御工事也存在不少死角。更重要的是,军中弥漫着一股因屡战屡败和对朝廷失望而产生的颓废之气。
“刘兄弟,觉得我军士气如何?”一日,种师中巡视营防,特意走到正在帮忙修理一辆损坏偏厢车的刘梓锌身边,语气平淡地问道。
刘梓锌放下手中的工具,擦了擦汗。他知道这是种师中的考校。他沉吟片刻,决定直言不讳,这既是展现价值的机会,也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回将军,军士们身体疲惫,心中……更疲惫。”他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说法,“金兵势大,朝廷……呃,边饷时有拖欠,弟兄们心中有怨气,难以全力效命。”
种师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没有斥责他的大胆,反而叹了口气:“你看得透彻。朝廷……唉,党争不休,花石纲、艮岳,耗费无数,却对我边军粮饷层层克扣。”他话锋一转,盯着刘梓锌,“依你之见,当如何?”
刘梓锌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时刻来了。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结合现代管理学和军事理论,提出了几点建议:
“将军,士气非一日可振,但有些小事或可尝试。其一,军械乃士卒第二性命,我可协助工匠,改进弓弩保养之法,并尝试设计几种更易制造、威力尚可的箭镞模具,提升装备水平。”他指了指身旁的偏厢车,“比如这车,结构可稍作调整,增加其稳固性与通过性。”
“其二,训练可否增加一些小组对抗?模拟金人骑兵冲击与游斗,让士卒熟悉战法,减少临阵恐惧。我于少林时,曾习得一些锻炼反应与配合之法,或可融入。”
“其三,”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可否请将军设法,哪怕只是偶尔,让士卒餐食中多见些油腥?若能按时足额发放部分军饷,则士气必振。”
种师中听着,眼神越来越亮。刘梓锌所说的,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战略,却句句切中时弊,而且具体可行,尤其是关于军械改进和训练方法,思路新颖,闻所未闻。
“你竟还懂这些工匠之术?还有练兵之法?”种师中惊异不已。一个少林寺出来的武僧(他如此认为),能有这般见识,实在超出他的预料。
刘梓锌微微躬身:“幼时在寺中,除了练武,也需打理寺产,接触过一些匠作之事。至于练兵之法,不过是些强身健体、锻炼反应的门道,登不得大雅之堂,或可一试。”
种师中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武功高强,谈吐不凡,竟还通晓匠作练兵,实在是个异数。但他能感受到刘梓锌话语中的真诚与务实。
“好!”种师中一拍大腿,“便依你所言。本将拨给你一队老弱辅兵,营中工匠也随你调用,先从那箭矢与这偏厢车改起。训练之事,待我与你细商后,选一队士卒试行。”
机会来了!刘梓锌心中一定,抱拳道:“必不负将军所托!”
接下来的日子,刘梓锌忙碌起来。他利用现代物理和材料学知识,改进了淬火工艺,使打造出的箭镞更加坚硬锋利;设计了简单的模具,提高了箭镞的标准化程度和制造效率;对偏厢车的连接结构进行了加固,增加了可拆卸的挡板,提升了防御力。他甚至利用数学计算,改进了投石车的配重和抛射角度,虽然只是微调,却在试射中显著提升了精度。
这些看似微小的改进,在资源匮乏、技术落后的边军中,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尤其是标准化箭镞的快速量产,很快补充了军需。
同时,他挑选了五十名身体素质较好的士兵,开始试行他的“小组对抗训练法”。他将少林拳法中锻炼敏捷、反应和团队配合的步法、身法简化,融入日常操练。设置模拟金骑冲锋的木桩阵,训练士兵如何协同使用长枪、盾牌和绊马索。起初,这些习惯了传统阵列训练的士兵颇不适应,但在刘梓锌亲身示范和耐心讲解下,渐渐体会到了这种贴近实战训练的好处,反应速度和小组配合默契度明显提升。
刘梓锌的种种作为,自然引起了一些军中老派军官的侧目和非议。
“哗众取宠!”副指挥使王禀,一个靠着军功和资历升上来的悍将,对此颇不以为然,“打仗靠的是血勇和纪律,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何用处?种将军未免太过纵容此人。”
然而,很快一次突如其来的遭遇战,验证了刘梓锌的价值。
一支约两百人的金兵游骑,如同幽灵般绕过前沿哨卡,试图偷袭宋军的一处粮草转运点。种师中接到急报,立刻命王禀率本部三百人前去阻击,为转运车队争取时间,并特意吩咐让刘梓锌及其训练的五十人小队随行“观摩”。
王禀虽不情愿,但军令难违。两军在一条河谷地带相遇。
金兵骑兵呼啸而来,箭如飞蝗。王禀按照传统战法,命令步兵结成长枪阵抵御。然而金骑极其狡猾,并不正面冲击枪阵,而是利用机动性不断绕射,消耗宋军兵力。宋军阵型开始出现松动,伤亡渐增。
“王指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请让我带小队出击,袭扰其侧翼!”刘梓锌观察着战场态势,向王禀**。
“胡闹!你区区五十人,脱离大阵,顷刻间便会被金骑吞噬!”王禀断然拒绝。
“我军结阵固守,被动挨打,金骑可从容调度,若分兵包抄,我军危矣!不如主动出击,打乱其节奏!”刘梓锌据理力争,“我小队训练多日,正为应对此种局面!”
眼看金兵果然有分兵迂回的迹象,王禀额头见汗,情知不能再犹豫,只得咬牙道:“好!你若能搅乱其左翼,我便率军压上!若事不成,休怪我军法无情!”
“得令!”刘梓锌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召集他那五十人小队。
“弟兄们!平日所学,今日验证!记住我们的阵型,三人一组,互为犄角!专砍马腿,近身搏杀!随我冲!”
五十人如同出匣猛虎,并未直冲金兵主力,而是利用河谷地形的起伏和灌木丛掩护,以一种奇特的、忽聚忽散的灵活队形,快速迂回接近金兵左翼。
金兵显然没料到这支部队敢主动脱离大阵出击,而且行动如此迅捷诡异。等到他们调转弓弩瞄准时,刘梓锌小队已经如同匕首般插入了他们的侧翼!
“掷!”刘梓锌一声令下,前排士兵猛地掷出十几枚绑着石灰的短木棍(训练所用,模拟震天雷或铁蒺藜),虽无杀伤,却成功扰乱了金兵视线和马匹。
“杀!”小队成员三人一组,盾牌手掩护,长**突刺,刀手专攻下盘,配合默契。刘梓锌更是一马当先,手中一杆临时找来的长枪如同游龙,点、刺、扫、挑,招式精妙狠辣,专挑金兵骑士防护薄弱的关节、马腿攻击,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金兵左翼瞬间大乱!他们习惯了宋军结阵固守的打法,对这种小群多路、贴身狠斗的战法极不适应。骑兵的优势在近距离混战中荡然无存。
王禀在后方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刘梓锌这五十人竟有如此战力!眼见金兵阵脚已乱,他立刻抓住机会,挥军全线压上!
金兵指挥见左翼崩溃,宋军主力又全面反击,以为中了埋伏,不敢恋战,唿哨一声,丢下几十具尸体和受伤的战马,狼狈撤退。
此战,宋军以少胜多,成功保住了粮道。刘梓锌率领的五十人小队,仅伤亡十余人,却毙伤金兵三十余骑,战果辉煌!
战后清点,王禀看着正在为受伤士兵包扎、神色平静的刘梓锌,目光复杂。他走到刘梓锌面前,沉默片刻,抱拳道:“刘……兄弟,此前是王某小觑你了。你练兵之法,确有独到之处!王某佩服!”
刘梓锌连忙还礼:“王指挥过誉,皆是将士用命,梓锌不敢居功。”
消息传回大营,种师中抚掌大笑,对左右道:“如何?吾得一天授奇才也!”他当即升任刘梓锌为队将,统率两百人,并给予他更大的权限,允许他继续改进军械和训练方法。
刘梓锌在泾原军中,终于站稳了脚跟,初步崭露头角。他的名字,开始在小范围内传播开来。
然而,他并未沉醉于这小小的成功。夜深人静时,他依旧会拿出那枚校徽,望着南方的星空。历史的车轮仍在滚滚向前,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他这点力量,还远远不够。而且,关于穿越的谜团,关于姜小璐的下落,依旧毫无头绪。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更高的位置,需要布下更大的局,才能在这即将倾覆的末世,守护他想守护的一切,探寻他想知道的真相。
而在遥远的、时空的另一端。
京州大学,女生宿舍区。距离那场事故已过去月余。姜小璐站在那栋曾经出事的宿舍楼下,夜色笼罩着她清丽却带着憔悴的脸庞。她手中拿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类似罗盘的仪器,这是她根据家族流传下来的某些残缺古籍,结合现代电子知识偷偷组装的。
仪器的指针,正对着刘梓锌消失的那处电路接口,发出微弱而稳定的、幽蓝色的光芒。
“能量残留……空间坐标波动……”姜小璐喃喃自语,美眸中闪烁着坚定与决绝,“梓锌,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
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小巧的、蕴含着奇异纹路的玉石,按照古籍中的记载,将其缓缓靠近那发出蓝光的指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