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姜闽是个没谈过恋爱的人，从娘胎到现在的二十二年时间里一次都没有过。

“我似乎失去了恋爱的能力。”她皱着眉，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我不信，

除非你跟我谈一场。”可能是表述过于草率，我的直白经过她的耳朵，

被粗糙地过滤成不要脸的玩笑话。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我俩三岁时就开始建立的“开裆裤”情谊实在太过牢固，

哪怕直到现在我依然是那个跟在她后面挂着长鼻涕的邻居弟弟。她向来不把我当人看，

小时候骗我鼻涕挂下来就用嘴舔掉，告诉我咽口香糖可以治便秘，

还教唆我用竹竿捅马蜂窝练回马枪。我没死，全靠八字硬。

这样的生死之交意外地勾连住我俩的缘分——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和高中，

再到现在的同一所大学。在此期间，她一步步长成我高攀不起的样子。因为她太漂亮，

反而让长久待在她身旁的我有种危机感，哪怕我们只是朋友。不过幸运的是别人也高攀不起，

这朵高岭之花向来只在我面前展露她粗**力女的本性。而我竟蠢到以为这是什么殊荣，

日复一日地乐在其中，想着某天她或许能察觉到我异样的感情，然后我俩理所应当的在一起。

直到那一天。她眸光里带着我从未见过的亮色，向我分享一张男生的照片——皮肤白皙，

鼻梁高挺的清秀男生。他们在新生迎新上认识，两人意外地很有话聊，

在一顿午餐后就加上了联系方式，并且光速约好本周一起去爬山。

姜闵的脸上杂糅着娇羞和兴奋的陌生神态，这是我从未见过的，

她说这是上天对她苦哈哈单身20来年的补偿。我的心里却没来由得涌出一股子火。

“你们才认识一上午，你就上赶着倒贴？”“那怎么了，这个我是真喜欢。

”“你眼光不是一直很高吗……”，我声音微颤“很巧，

他正好配得上我的高眼光~人长的帅，还很温柔……”“那我呢？！你把我当什么？

”我饱含惊怒的质问让姜闵的笑意遏住，在短暂的愣神后她似乎反应过来，

随后用近乎冰冷的眼神直视我。“你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谁？

”“我……”对方没再多话，头也不回地甩袖而去。我愣在身后，

脑海里关于姜闵的记忆不断闪回，

最后明了成一个清晰的结论——我在她眼里似乎真的无足轻重。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我不要脸地往上凑，想要挤进她的生活。小学时她嫌我邋遢，

揪住我的头发威胁我不许当他的同桌；中学时我在学校被人欺负，她皱着眉喊来老师制止，

可看着我鼻眼青肿的狼狈样子，眼里却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她性格高傲，

每次跟女同学闹矛盾，都是我扮老好人，买零食买饮料地两边哄，

每次熬夜帮她写的作业、帮她补习、被她呼来喝去……这些经不起推敲的回忆让我鼻头一酸，

本就平实的五官顿时皱成窝囊的一团。我早该意识到的，什么青梅竹马，

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这不过是我给自己编织的一场荒唐的独角戏，

一场一厢情愿的黄粱大梦！她是姜闵，是人人都艳羡渴求的高岭之花。至于我，我叫饶智，

是被姜闵挂在嘴边喊了18年的“弱智”（二）那之后的几天后，

我和姜闵默契地断开了联系。这样的情况以前常有，她总会在闹小脾气后冷处理，

等着我主动服软。可与之前不同的是，我不再希望它早点结束。我希望时间再长些，

从此再不联系也可以，这不是赌气，只是鉴于目前的状态，

我确实需要一些重新审视自己的时间。但有些事总会和设想事与愿违。

隔天室友高翔就裹着大嗓门冲进了宿舍，可当看到我也在宿舍时，

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竟被硬生生遏住，本就黝黑的脸顿时憋成红色。但我知道以他的性格，

这个情况憋不了太久——果不其然，几句旁敲侧击就把话套了出来。

“我刚在食堂看着姜闵……她跟一不认识的男的有说有笑……”高翔话说地结结巴巴，

眼神还不时瞟向我，似乎在确认什么。想来是那个迎新认识的学弟，我对此没太多惊讶。

反而是高翔扭捏的样子让我有些想笑，

毕竟快一米九的大个说个话这么小心翼翼确实有点反差。我的平淡出乎了高翔的预料，

他不敢相信我这个老舔狗会对姜闵这样的行为无动于衷。这一瞬，

他已经脑补出关于我情场失意，姜闵被帅气学弟撬走，

在一番摧心断肠后封心锁爱的一系列悲苦情节。最后竟还一边拍着我的肩安慰我，

一边说着“我懂，兄弟都懂”。我甚至不知道他在懂什么。

痛苦和释怀的复杂情绪在内心交糅纠缠，最后抽离出的却是莫名的轻松。

对于那些从未拥有过的，放手反而是对自己的成全。这般洒脱在我看来是长足的进步，

我正在把这段关系和自己拖回正轨。我准备下次碰面时就跟她姜闵说清楚，

是朋友还是什么总得说个明白。却没想到这个“下次”来的这么快。

当晚我就在学校的快递站见到了姜闵，她巧笑嫣然，身旁正是那照片上的学弟，

手里还捧着不少快递。显然她也看到了我。这时我才发现我远没有预想的坦然，

手心里沁出的汗水似乎在跟我复杂的心跳同频。她没说话，而我嘴唇张了张，

最终选择了沉默。我们像陌生人一样路过，那男生似乎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一刻我的脊背像是被他的视线刺痛，认命般地驼了下来。这么些年的陪伴，

别人却只用了不到一周就后来居上，他们才更像是一对，而我却落魄得像条狗。

（三）我叫姜闵，我自觉是性格极其恶劣的人，说话不过脑又情商低下，

再加上不自觉显露出的高姿态。这样的我也理所应当地几乎没什么朋友。但有个人很特别，

他叫饶智，我都喊他弱智，毕竟能自己吃自己鼻涕的人实在谈不上聪明。我们认识很久了，

从小到大他总像块牛皮糖一样黏着我，骂他也骂不走。

而他似乎又能理解和接纳我所有的坏情绪，哪怕我是故意在他面前摆脸色，

他也从不会被我的骄纵和锐利刺痛，依然陪笑般地继续黏着我。这种感觉很奇妙，

让我第一次感觉我的性格被认可。他会帮我带早餐，帮我写作业，

帮我和闹矛盾的同学室友缓和矛盾，合理贴心地出现我所有需要他的地方。

只是偶尔显露出的幼稚好感让我烦不胜烦，可能是我从未把他放在和我平等的位置，

我始终觉得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只会是朋友。然而顾璟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只是一张照片就让饶智第一次展现出陌生而猛烈的敌意，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似乎意识到饶智对我从来不止是友情，

可这却让我莫名生出股被最好的朋友背叛的羞恼情绪。

于是我在猛呛了他一句后狼狈地落荒而逃——我并没有准备好迎接这种变化。可那之后，

一切都变了，饶智突兀地淡出我的生活，取代他来陪我上课的是略显殷勤的顾璟。

他的那张脸完美契合我的审美，他也足够温柔，连带在他身边的我都变得淑静起来。

但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直到过了一周，我和饶智的聊天框里依然一片死寂。我有些慌乱，

我好像弄丢了很重要的人。这种不明的心绪一直持续到周末，

顾璟主动提出帮我去拿积攒了数日的快递。于是我再次见到了饶智，我莫名有些欣喜，

但脸上表情却还是像条死鱼。我确定他看到了我俩，我有些慌乱，应激般地离顾璟远了些，

可顾璟却若有所感般地重新贴近我。饶智站在原地，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还是黯淡成了眼眸里的灰暗。我没比他好到哪里，直至擦肩而过，

我也没拉下那张臭脸和死嘴跟他说一句话。“这个是不是你室友说的那个弱智？

”顾璟突然凑近我耳朵小声的问询。耳边感知到他呼出的热气，却让我有股莫名的嫌恶。

“不是，他不是什么弱智！”我不自觉脱口而出，也不觉得他有什么资格去嘲弄饶智。

说完后我没忍住回头看了眼饶智，却感觉他向来挺直的脊背，此刻却莫名地松垮下来。

（四）大三后的校园生活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周边的人都在忙着考研考公找工作，

为自己不甚明朗的以后做着准备。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饶智了，学校并不大，

原来一上午都能碰见好几次的人如今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室友有时会在图书馆碰到饶智，

说他有了些变化，但到底我还是没再见过他。我们之间原本看似紧密无比的联系，

现在却被分割地彻彻底底。顾璟这两个月一直约我去各个地方玩，

一些新奇的体验满足了我此前许多的空白，我也开始认识顾璟的朋友。他的人缘很好，

短短半个月，我的微信里就多了近百人——原本加上饶智和父母亲戚才只有23个。

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我们约好去爬山，我和顾璟。那是学校附近一座不算高的风景山，

顶上有看晚霞的平台，还有七只承蒙保安大叔和游客关照的小猫。我们运气不错，

到山顶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霞的尾巴，残存的赤色将红云和城市分割，

在万家灯火延伸出的地平线后逐渐隐没。我的视线一直跟随落日，直至沦没于远方的山脊，

这无可挽回的暮色这竟让我莫名生出些遗憾的心绪。我也不知道我在惋惜什么。

然而就在我回头时，饶智的脸却突兀地出现在身后。他没看我，他在看云。他变瘦了，

头发显然长了不少，些许碎发遮住眉眼，在黯淡的暮色下显得有些不真切。随后他拿出相机，

长焦镜筒将他的脸彻底遮盖。他在记录风景，我才惊觉似乎是挡了他的镜头，

没底气地后退了一步，和他之间的距离再度拉远。“闵闵姐，水买来了！

”这时顾璟拿着两瓶水走了过来。我回头接过他买的饮料，“谢谢。”“啊？

跟我还说谢谢啊~”“嗯，要说的。”顾璟听后也没在意，笑着说今天的晚霞很好看，

感叹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我无心附和，再转过头时，

看到的只有饶智下山的背影——他没打算和我说话。（五）那次爬山之后的时间里，

我只见过饶智一次，是在图书馆外，依旧只是背影。顾璟这段时间对我愈加温柔和殷勤，

我再次习惯身边有人陪的感觉，顾璟的形象在我心里日益充实。

这种细致的温柔让我倍感舒适，和顾璟确立男女关系也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可笑的是仅仅不到三天，我就看到了顾璟和别的女生抱着啃在一起。我认识她，

顾璟社团里的小雅，我们还一起喝过酒，

而她只是顾璟给我扩展的广阔朋友圈中相当不起眼的一个。不做他想，

下一秒我的巴掌已经扇了出去，女孩在一声惊呼中踉跄坐倒，不等她反应，

我又扇向另一边脸。而顾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暴力的我，直到小雅被我扇成猪头，

他才想起来拉人。可他也被我打了，连半框眼镜都被我扇飞。他怒骂我是疯子，

畏缩恼怒的神色中再看不出半点以前的温柔。但我不一样，我打得很尽兴，

就像饶智说的那样，我本质就是个暴力粗口女，一边对着狗男女连打带踹，

一边问候顾璟的母系亲属。“姜闵，你特么疯了？！”“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怼了回去。

“狗屁！老子就是和你玩玩。”“**！”“你还说上我了，

你自己不也是把那什么饶智当狗耍？”顾璟猛地爆发，将我掀开。

“你他么知道老子泡上你花了多长时间吗？”“不到一个月！搞不搞笑！

那个弱智怕是连你的手都没碰过吧！”“都是出来玩的，你装什么纯情！

”我闻言彻底陷入失控，我接受不了他口中的那些话，然而现实却似乎让我无可辩驳。

我撒泼，我愤怒，我歇斯底里。我惊讶于这样的疯状竟会出现在我的身上，

也惊讶于在这样荒唐狗血的情形下，我脑子里里里外外浮现的竟全是饶智的脸。

这样的八卦和热闹总不缺人起哄传播，隔天学校的论坛和表白墙就出现我和顾璟的恩怨情仇。

附上几张撕扯的照片，就编出了个面目全非的故事。“你怀孕了？

”室友用略带惊异的语气询问我。“？”“学校里都这么传，说你怀了那什么姓顾的孩子，

然后被始乱终弃，

然后受不了**去找那对狗男女……”随后我又在室友口中听到了诸多版本，

一个比一个离谱。不过这些东西我从来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