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摄政王府来人了。”
丫鬟小翠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
我正对着铜镜,慢条斯理地用一根磨平了的木簪挽发。
镜中的人儿,面黄肌瘦,唯独一双眼睛,黑得像不见底的深潭。
姐姐苏清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眉头紧锁。
“所为何事?”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像山巅的雪。
我们家,是京城里最穷的清流。
父亲是前朝的状元,一身傲骨,不肯侍奉新主,被罢官后,靠着姐姐卖字画和给人抄书勉强度日。
摄政王萧獗,是当朝第一权臣,权倾朝野,手段狠戾。
他这样的人物,与我们这般清贫的人家,本该是云泥之别,永无交集。
小翠哆哆嗦嗦地说:“听、听说是来……纳妃的。”
纳妃?
我挽发的手一顿。
姐姐苏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京城谁人不知,我姐姐苏清,才情与美貌并重,一手丹青画得出神入化,一笔瘦金体风骨天成。
更有传言,说她貌比前朝那位以美貌闻名的祸国妖妃。
摄政王要纳妃,除了姐姐,还能有谁?
父亲闻讯从里屋冲了出来,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气得浑身发抖。
“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苏家世代书香,女儿更是冰清玉洁,岂能入那等虎狼之窝,与豺狼为伍!”
姐姐苏清站起身,清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脊背挺得笔直。
“父亲,您放心。”
“女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好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看着她,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玉碎了,就什么都没了。
瓦全,至少还能挡风遮雨。
我们家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
上个月我生了场病,差点没挺过去,还是姐姐当了她最爱的一方古砚,才换回几包药。
风骨能当饭吃吗?
清高能换钱花吗?
我低下头,继续慢悠悠地挽我的头发。
很快,一个身穿玄色锦袍的管事,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进来。
那管事目光锐利,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姐姐苏清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但他很快移开了目光,看向了我。
我?
我心中一跳。
父亲已经挡在了姐姐身前,怒斥道:“我苏家没有攀龙附凤之辈!请回吧!”
管事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我面前,微微躬身。
“苏二**,王爷有请。”
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父亲愣住了。
姐姐也愣住了。
连我自己都愣住了。
选我?
为什么?
我论美貌,不及姐姐十分之一。她像一朵精心浇灌的牡丹,而我,不过是路边一朵营养不良的野花。
我论才情,更是云泥之别。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大字不识几个,只认得钱。
摄政王是眼瞎了吗?
管事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从怀中取出一个华美的锦盒,打开。
金光灿灿。
满满一盒的金叶子,还有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流光溢彩,几乎要闪瞎我的眼。
“王爷说,只要二**点头,这些,都只是开胃小菜。”
我的眼睛,死死地黏在那盒金子上。
我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有了这些钱,父亲不用再穿补丁的衣服,姐姐也不用再为了几文钱跟人磨破嘴皮。
我更不用再挨饿,不用再生了病只能等死。
“阿锦!不可!”
姐姐苏清凄厉地喊了一声,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你不能为了这些阿堵物,就葬送自己的一生!”
“那不是人待的地方,是吃人的魔窟!”
我看着她,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
“姐姐。”
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
“你爱风骨,我爱荣华。”
“我们不一样。”
我转向那个管事,扯出一个自认为最温顺的笑容。
“我愿意。”
父亲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父亲!”姐姐惊呼着扑过去。
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舍不得那满盒的金子了。
管事递给我一个“请”的手势,我便跟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破败的家。
门口停着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比我们整个家都值钱。
我踩着小凳,弯腰钻了进去。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角落的香炉里燃着不知名的熏香,闻一口都觉得要醉了。
桌上摆着我见都没见过的精致点心。
我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真甜。
甜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从今天起,我苏锦,再也不要过那种吃糠咽菜的日子了。
就算是魔窟,只要能让我吃饱穿暖,珠光宝气,我也认了。
马车缓缓启动。
**在柔软的靠枕上,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我的清贫。
你好啊,我的富贵。
摄…政王府极大,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比皇宫也不遑多让。
我被带到一个名为“锦绣阁”的院子。
名字不错,我喜欢。
院子里的下人,见了我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口称“主子”。
我活了十六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伺候。
感觉……真不错。
一个叫秋月的掌事姑姑,负责教我规矩。
她看起来很严厉,但当管事塞给她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后,她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
“主子您放心,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奴婢。”
我点了点头,心里门儿清。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果然不假。
秋月带我熟悉环境,给我讲解府里的势力分布。
摄政王萧獗,后院里除了一个过世的王妃,并无其他妻妾。
我是第一个被正式抬进府的。
“过世的王妃?”我抓住了重点。
秋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点点头:“是,王妃娘娘三年前就病逝了。”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主子您……跟王妃娘娘,有七分像。”
我瞬间明白了。
原来是当替身。
我就说嘛,天上哪会掉馅饼。
不过,替身就替身吧。
只要钱给够,让我当谁都行。
“王爷很爱王妃娘娘吗?”我随口问。
秋月叹了口气:“何止是爱。王妃娘娘去后,王爷在灵堂守了七天七夜,滴水未进。这三年来,王爷再没笑过。”
听起来是个情种。
可惜了。
我对他那点情情爱爱不感兴趣。
我只对他的钱感兴趣。
晚上,摄政王萧獗来了。
他很高,穿着一身玄色常服,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
五官俊美得不像真人,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一进来,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好几度。
我乖巧地跪下行礼。
“奴婢苏锦,参见王爷。”
他没有叫我起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像刀子一样,一寸一寸地在我脸上逡巡。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磁性,却毫无温度。
“抬起头来。”
我顺从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落在我眉心的一颗小痣上,瞳孔似乎缩了一下。
然后,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我浑身一僵。
那感觉,不像是在抚摸一个活人,更像是在摩挲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像。”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收回了手。
“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
“缺什么,直接跟管家说。”
“但是,记住你的本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痴心妄想。”
我立刻低下头,恭顺地回答:“奴婢明白。”
笑话。
我唯一的痴心妄ઉ想,就是搞钱。
对他这个人,我可没半点兴趣。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态度,转身就走了,从头到尾,没在我这里停留超过一刻钟。
他一走,我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秋月端着一碗燕窝粥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说:“主子,王爷他……就是这个性子,您别往心里去。”
我接过燕窝粥,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真香。
“我有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王爷给我锦衣玉食,我安分守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买卖吗?”
秋月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我没再理她,专心致志地对付我的燕窝粥。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米虫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了就有山珍海味伺候着。
衣服首饰,一天换三套都不重样。
萧獗没有再来过,但他赏赐的东西,却像流水一样地送进锦绣阁。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古玩字画……
我把那些能换钱的,都分门别类地锁进了我的小金库。
至于那些字画,我实在是欣赏不来,觉得还不如姐姐画的好看。
但我知道这些很值钱,也就宝贝似的收好了。
这天,我正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一边吃着西域进贡的葡萄,一边盘算着我的小金库又多了多少东西。
秋月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主子,不好了!”
“大**……在王府门口跪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