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个邪门的规矩,每年要给河神送一个女孩来冲喜。今年轮到我姐姐,姐姐跳河后,
尸体一直没找到。七天后的深夜,她浑身湿透地敲响我的窗户:“妹妹,快逃,
村里人都是……”话没说完,窗外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姐姐消失了。第二天,
全村人都说姐姐成了河神的祭品,要立牌坊。只有我知道,她昨晚回来过。而我,
在床底发现她留下的一本浸水的日记。1七月十五,子时刚过。窗户外的大雨下个不停。
我蜷缩在被子里,听着堂屋发出的哭声。是娘和姐姐在哭。明天,就是送祭的日子了。今年,
轮到我们家,轮到了姐姐,阿秀。河神娶亲,是我们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
每年送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儿,在七月十六的夜里,独自划着小船,跳进河里。说是跳下去,
就能得到河神庇佑,保佑来年风调雨顺,鱼虾满仓。我狠狠的攥紧被角,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我跟姐姐的关系很好,知道了姐姐的下场后,我很不甘心。于是,我去找了村尾的陈瞎子。
那是个据说能通阴阳的老人。我拿着偷偷攒下的几枚铜钱,想求他想个办法,救救姐姐。
陈瞎子听完后,眼睛转向我,脸皮抽搐了一下:“阿玉丫头,听我一句劝,别动歪心思,
今年的‘煞’,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他却不在出声,摆摆手赶我走,
反复念叨着:“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要出大事咯。”“煞”?我不懂。我只知道,
我的姐姐,明天就要跳进那条吃人的河里了。第二天,天色阴沉,
黑压压的云层笼罩着村子的上空。村口的老槐树下,站满了人。没有人说话,
一张张平日里熟悉的脸,此刻像是戴上了僵硬的面具。
姐姐穿着一身临时找来的、不合身的红嫁衣,料子很粗糙。她脸上的表情很苍白,
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出青白色。村长站在人群前头,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
开始念那套年年不变的祈祷词。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一丝力气。我挤在人群里,
死死盯着姐姐。我想冲上去,想拉住姐姐的手。可爹娘死死架着我的胳膊,不让我去捣乱。
仪式很简短。祁祷词念完,两个胖胖的村妇上前,将姐姐抬上了小木船。姐姐上船后,
一直没有回头。她拿起船桨,一下一下,朝着河心划去。河水是墨绿色的,深不见底。
船划到了河心,那块水面颜色尤其深。姐姐停住了桨。她站了起来,纵身一跃,跳进了河里。
姐姐没有呼喊,也没有挣扎。水面晃荡了几下,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有那条空了的小木船,
还在原处打转儿。岸上的人群,像是骤然被解除了定身咒。有人悄悄松了口气。
突然——哗啦一声!姐姐跳下去的地方,突然冒起一串极大的水泡,紧接着,
一只苍白的手突破水面,胡乱地抓了一下!只有一下,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我看见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姐姐的手!“姐!”我发出一声尖叫。
娘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力道大得让我几乎窒息。爹死死抱着我的腰,把我往后拖。“别看!
阿玉,听话,别看了!”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更多的是恐惧。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村长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狠狠瞪了我们一眼,然后提高声音:“河神接走新娘子了!
散了!都散了!回去准备立牌坊!”我被人群推搡回到了家。一进门,娘就瘫软在地,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闷头坐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接下来的几天,
村里开始张罗着给姐姐立牌坊。村长带着几个族老来过家里一次,说了些安慰的话,
给了我们一些米面,眼神里却带着一丝警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子里,
全是姐姐沉下去前,那只突破水面、绝望的手。2村里派了人沿着河岸下游寻找,
要把姐姐的尸体找回来。可几天过去了,却一无所获。第七天夜里,雨又下了起来,
比前几天更大。我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姐姐下沉的场景。咚咚咚—窗户突然响了起来。
敲击声很轻,很慢,夹杂在雨声里,像是一种指引。我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不是梦。
声音来自窗户。我睡在阁楼上,窗户后面是狭窄的巷子。谁会在这种时候,来敲我的窗户?
咚咚咚—窗户又被敲响了。我浑身汗毛倒竖,被这声音吓到了。我屏住呼吸,光着脚,
一步一步挪到窗边。外面一片漆黑。我颤抖着,凑近窗户,随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户,
往外看去。巷子里一片漆黑,借着微弱的光,我看见一个模糊的、湿淋淋的身影站在窗外。
距离太近,我几乎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河底淤泥和水草混杂的腥气,扑面而来。是姐姐?
窗外的身影抬起头。那一瞬间,我的血都凉了。那是姐姐的脸,但又不完全是。
只见她皮肤肿胀发白,嘴唇乌青,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没有一丝活气。
湿透的黑发紧紧贴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滴水。“妹妹……”她的嘴巴张合,
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被水严重呛伤过。我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半分。窗外的姐姐,
用那双死寂的眼睛盯着我,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妹妹……快……逃……”她的语速极慢,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村里人……都是……”话说到了一半,突然停止。
姐姐猛地转过头,望向巷子的另一端,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几乎就在同时——哐啷!哐啷!沉重、冰冷的铁链拖曳声,毫无征兆地从巷口的方向传来,
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姐姐脸上最后一点表情也消失了,只剩下满脸的惊恐。
她绝望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整个身影向后一缩,融入到黑暗的巷子中,消失不见。
只有那浓郁的水腥气,还弥漫在空气里。哐啷……哐啷……铁链声不紧不慢,由远及近,
仿佛就在窗外,就在耳边回荡。它经过我的窗户,没有丝毫停留,继续朝着巷子另一端,
朝着村子深处,缓缓远去。最终,消失在雨声和黑暗里。我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
趴在窗边。刚才的一切,是幻觉吗?可鼻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河腥气,
还有耳边似乎仍在回响的铁链拖曳声,都在告诉我,是姐姐回来了。
她带着某种极致的恐惧回来了,留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警告。村里人都是什么?
为什么让我逃跑?那拖铁链的,又是什么?**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冰冷的触感从地面传来,让我打了个寒颤。恐惧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我的四肢。这一夜,
余下的时间格外漫长。3第二天,雨停了,天色依旧阴沉。
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下了阁楼。爹娘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桌边喝稀粥。“爹,娘,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昨晚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娘抬起红肿的眼睛:“声音?
什么声音?不就是下雨吗?”爹闷声道:“睡得死,没听见。”他们的反应很正常,
看不出任何异样。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真的只有我听见了?看见了?
我魂不守舍地帮着娘收拾了碗筷,又回到自己的阁楼。我的目光在狭小的阁楼里巡视。最后,
落在了自己的床铺上。那是张老旧的木架床,床板很低,下面堆放着一些杂物。昨晚,
姐姐就站在窗外……我走到床边,撩开了垂到地面的旧床单,探头朝床底下望去。
里面黑黢黢的,弥漫着陈年的霉味。我的眼睛在黑暗中,仔细扫视着。忽然,
我的目光定格在最靠里的角落。那里,紧贴着墙壁,放着一个书本大小、颜色深暗的东西。
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我匍匐下身子,不顾灰尘,费力地爬了进去。
床底的空间很小,蜘蛛网沾了我一脸。我伸出手,够到了那个东西。触手冰凉、潮湿。
是一本书,或者说,一个笔记本。外壳是硬纸板的,但被水彻底浸透泡发了,
边缘还有些许河底特有的细微泥沙。我小心翼翼地,把这本湿漉漉的笔记本从床底拖了出来。
拿到光亮处,我才看清笔记本的封面,是暗蓝色的,但此刻大部分都被水渍染成了深褐色。
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我颤抖着手,屏住呼吸,翻开了第一页。纸张黏连在一起,
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我极其小心地,用指甲轻轻拨开。扉页上,
用钢笔写着清秀却已因水浸而晕染开的小字——“阿秀的日记”。是姐姐的字迹!
姐姐果然回来过!在她消失之前,她把这本日记,塞进了我的床底!**在冰冷的墙壁上,
感受着日记本传来的湿意和寒意,仿佛握着的不是一本笔记,
而是姐姐阿秀从冰冷河底伸出的、无声呐喊的手。我定了定神,就着窗外阴郁的天光,
翻开了下一页。4“六月初三。雨。河伯祭又要到了。今年轮到我们家了。
爹娘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晚饭时,娘又偷偷抹眼泪,爹摔了碗,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我知道,他们在怕。”“六月初十。晴。在溪边洗衣服,遇到陈瞎子。他蹲在河边,
伸手探进水里,很久很久,嘴里念念有词。我走过去,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咬到。
他那双瞎眼看着我,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水腥气太重了,今年的煞,冲得很,
要见血的不止一个……’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却像见了鬼一样,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跑了。
”我的心揪紧了。陈瞎子,他也对姐姐说过类似的话。我继续往下翻。纸张越往后,
水渍越严重,字迹也越发模糊难辨。“七月初七。小雨。村里开始准备‘嫁衣’了。
那股红色,刺得我眼睛疼。村长派人送来些米面,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眼神却躲躲闪闪。
他们都知道,都知道这不是荣耀,是……”后面的字被水渍糊成了一团。
我加快了下翻的速度,跳过一些完全无法辨认的页面,直到接近日记的末尾。
这里的字迹断断续续,扭曲变形。“七月十四。夜,大雨。我睡不着,心里慌得厉害。
好像听见外面有动静,像是……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很轻,很远,但,不对,
村里没人用那种沉重的铁链,是幻听吗?”铁链!姐姐在跳河前夜,也听到了铁链声!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是屏住呼吸,辨认着下面几行更加潦草的字:“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好像知道了什么。昨天偷偷去祠堂后面,听到村长和几个族老在说话,
声音很低,很急。
快到了’……‘需要纯净的血’……还有……‘不能让她知道真相’……”“他们说的是谁?
是我吗?‘封印’是什么?河神需要的是血,不是新娘?”字迹在这里变得极度混乱。
最后一页,能看清的只有寥寥几行:“如果……如果我回不来……”“阿玉,
我的妹妹……”“逃!!!快逃出这个村子!!他们不是……”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几个字被一大团污渍覆盖,那颜色深暗,不像墨迹,反而隐隐透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我拿着日记本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姐姐发现了村里的秘密!关于“封印”,关于“血”!
村长和族老们,他们策划了这一切?那句没说完的警告,“村里人都是什么”后面,
接的是“帮凶”?“知情者”?还是更可怕的什么?还有那铁链声,
不仅在姐姐“头七”那夜出现,在她跳河前夜也曾响起!“阿玉!死丫头,磨蹭什么呢?
下来烧火!”楼下传来娘疲惫的呼喊声。我猛地一惊,慌忙将湿漉漉的日记本合上。
我飞快地环顾四周,最后将日记本塞进墙角一个破旧木箱的最底层,用衣服死死盖住。
做完这一切,**在箱子上,大口喘着气。不能慌,不能让他们看出来。我深吸几口气,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才应了一声:“来了!”走下阁楼时,我的腿还有些发软。灶房里,
娘正在切菜,爹坐在灶膛前添柴。“爹,”我状似无意地开口,“姐姐以前有没有提过,
村里有什么‘封印’之类的东西?或者,听到过什么奇怪的铁链声?”哐当!
娘手里的菜刀掉在了案板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转过头看向我。
爹添柴的动作也顿住了,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锐利地盯向我。“你胡说什么!
”爹的声音又干又哑,“什么封印!什么铁链!小孩子家家的,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
不准再提!”娘也快步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阿玉!你是不是魔怔了?
没有的事!你姐姐是去伺候河神了,是光荣!你别瞎想,更别出去乱说!听到没有!
”他们的反应太大了,太激烈了。我低下头:“哦,我就是随便问问,做梦梦到的。
”“梦到的也不准再说!”爹猛地一拍膝盖,站了起来,“忘了你姐姐!
忘了这几天所有的事!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什么也别问!”我不再说话,
默默地走到灶膛前。爹娘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换着难以言说的恐慌。我的心,
却在这片压抑中,一点点沉静下来。爹娘知道内情。他们或许不是主谋,
但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并且在害怕。姐姐用生命换来的警告和线索,绝不能白费。
我必须弄清楚,“封印”是什么?那拖铁链的又是什么?第一个线索,
就在姐姐提到的地方——祠堂后面。5夜深人静时,我换上一身深色的旧衣服,溜出了家门。
夜晚的村庄和白日截然不同。我紧紧攥着拳头,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脚步放得极轻。
祠堂位于村子正中心,黑漆木门紧闭着,门上狰狞的兽头门环在夜色中如同活物。
我绕到祠堂侧面,穿过低矮的杂物房,来到了祠堂后面一片靠着后山墙的狭窄空地。
那里堆放着破损的祭祀用具。这里比想象中更阴暗,更潮湿。**着冰凉的墙壁,
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只有风声。我开始仔细查看地面和墙壁。借着微弱的夜光,
能看到地上散乱着破旧的草垫、断裂的木板。墙壁爬满了干枯的苔藓。
姐姐当时听到了村长和族老的密谈,他们会在哪里说话?我沿着墙根,一点点摸索。
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砖石。忽然,我的指尖在一块砖缝处顿住了。
这里的苔藓似乎有被蹭掉的痕迹?我蹲下身,凑近那块砖缝。缝隙里黑黢黢的。
我犹豫了一下,从旁边捡起一根细小的枯枝,试探性地往缝隙里捅了捅。
枯枝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我的心提了起来。我左右看看,确认无人,
然后用指甲抠住那块青砖的边缘,用力往外掰。砖块砌得很牢固,
但这一块要比旁边的要略微松动一些。我加大了力道。终于,
那块青砖发出细微的“嘎达”声,被我抽了出来。
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霉味的淡淡腥气从砖缝里飘了出来。
我将手伸进那个黑暗的缝隙里摸索。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粗糙的物件,
似乎是用某种皮革或者厚布包裹着,不大,约莫巴掌大小。我小心翼翼地,
将那个物件掏了出来。触手的感觉很奇怪,外面包裹的皮子湿滑冰冷。
我迅速将青砖推回原位,将那物件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就想离开。就在这时,
哐啷……哐啷……那熟悉的、冰冷沉重的铁链拖曳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
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祠堂的另一侧,甚至,就在那扇紧闭的黑漆大门后面!我僵在原地,
一动不敢动。铁链声缓慢而富有节奏地响着,一下,又一下。它似乎在移动,绕着祠堂?
还是就在门内徘徊?伴随着铁链声,
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湿漉漉的东西在地上拖行的粘腻声响。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
瞬间充满了全身。我想起了姐姐那极度惊恐的眼神。那东西就在附近!我死死咬住下唇,
蜷缩在墙根最黑暗的阴影里。铁链声在祠堂门口停顿了片刻。我能感觉到,
似乎有一道冰冷、毫无生气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扫过我藏身的这片黑暗。
时间仿佛凝固了。良久,那铁链声才再次响起,开始向着另一个方向,缓缓远去,
逐渐消失在村子的深处。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异响,我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气,
整个人几乎虚脱。我不敢再多停留一秒,紧紧攥着那个从砖缝里取出的物件,
发疯似的跑回了家。溜回阁楼,插好门闩,**在门板上,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颤抖着伸出手,摊开掌心。借着月光,我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某种黑色的、触手冰凉滑腻的鱼皮包裹着的小包。
鱼皮用一根同材质的皮绳紧紧捆扎着。我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皮绳。鱼皮展开,
里面包裹着的,并不是预想中的书信。那是一块不规则形状的、颜色暗沉近乎黑色的木牌,
异常沉重。木牌边缘有些磨损,表面刻着一些极其古怪、扭曲的图案和符号,
看起来古老而诡异。而在木牌的中央,刻着一个清晰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图案。
一道深深的刻痕,像是一个抽象的、扭曲的人形,正被数条锁链般的线条紧紧缠绕、束缚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