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燃特意请了半天假,提前布置好见家长的餐厅包厢,连苏翎喜欢的马蹄莲都插好了。
苏翎却在电话里说:“靳燃,我这边临时……有点事处理,可能要晚一小时。”
下午三点零七分,“云境”西餐厅最深处的“荷月轩”包厢,门虚掩着,隔绝了外间轻柔的钢琴声。靳燃弯着腰,将最后一支洁白的马蹄莲小心翼翼地插入细颈水晶瓶的清水里。花瓣上凝着细小的水珠,饱满脆弱。他退后一步,目光如精密仪器般扫过铺着挺括米白桌布的圆桌。骨瓷餐具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高脚杯剔透,空气中混合着百合香薰的甜腻与马蹄莲特有的清冽气息。
一丝不苟,完美无瑕。他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点了点,调出信息界面。
“包厢订好,‘云境’荷月轩。爸妈六点整到。”敲完字,他停顿半秒,又迅速补上一句,“马蹄莲也插上了。”
发送。
屏幕暗下去,没有跳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符。靳燃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像平静水面掠过一丝微澜,随即恢复深潭般的平静。他把手机揣回裤兜,拉开厚重的包厢门。走廊铺着吸音地毯,只有他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大理石踢脚线上发出的规律笃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要去停车场把车里备好的礼物拿上来——给父亲珍藏的顶级普洱,给母亲助眠的进口保健品,还有给苏翎父母精心挑选的滋补礼盒。
刚走到车旁,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屏幕上“翎翎”两个字在跳动。嘴角的线条微不可察地柔和半分,划开接听。
“靳燃,”苏翎的声音传来,有点飘,尾音带着不稳的气息,“你……你到了吗?”
“嗯,刚到楼下拿东西。你呢?出门没?”靳燃单手拉开车门,俯身去够后座上那个包装考究的礼盒袋。
电话那头陷入两秒的沉默。背景音里,极其微弱地,似乎有被刻意压低的、含混不清的男声,像隔着厚重的门板,听不真切具体内容,却带着一种粘腻的、不善的气息。
“靳燃,”苏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急促,像是要掩盖什么,“我这边……临时有点事要处理,可能……可能要晚一个小时到。你先陪叔叔阿姨,我尽快!真的,我尽快赶过去!”
那点模糊的、属于男人的低语,在苏翎话音落下的短暂寂静中,如同冰针,毫无阻碍地刺破电话信号,扎进靳燃的耳膜。不是电视,不是广播,是活生生的、带着恶意和纠缠的男人声音。
“什么事?”靳燃捏着礼盒袋的手停在半空,指关节因为骤然发力而绷得发白,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瞬间将地下车库原本微凉的空气冻得凝滞。
“就、就是工作上的,一点小麻烦,很快就能解决的……”苏翎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底气不足的慌乱几乎要溢出听筒,“你别担心,我处理完……”
“嘟——嘟——嘟——”
靳燃没再给“小麻烦”继续解释的机会。他抓着礼盒袋的手指猛地收紧,硬质的礼品袋发出濒临撕裂的**。他直起身,“砰!”一声巨响,车门被狠狠甩上,巨大的回音在空旷寂静的地下车库里反复撞击,嗡鸣不止。手机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冰冷的金属边框几乎要嵌进掌骨里。那模糊的男声,像毒蛇湿冷的信子,缠绕上他的神经。
目标锁定。他转身,将那个装着价值不菲的保健品礼盒袋,粗暴地塞进旁边敞着口的、散发着清洁剂味道的垃圾桶,没有半分留恋。电梯间冰冷的金属门滑开,他走进去,手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摁下那个熟悉的楼层数字——苏翎公寓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