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那年，爸爸摔倒后爬不起来，被确诊小脑萎缩。我一夜之间长大，
管好自己还要照顾一岁的妹妹。妈妈拼尽全力救爸爸，可依旧阻拦不了病情恶化。
妈妈苦苦支撑了十年，直到爸爸弥留之际，她听见姑姑对爸爸说：“幸亏当初瞒了嫂子，
给你留了后。”原来，奶奶当初就是因为小脑萎缩去世的。爸爸刻意隐瞒了遗传病，
骗丁克的妈妈生了我和妹妹。妈妈发了疯一般冲爸爸嘶吼。“我为你花光了积蓄，
眼泪都流干了，竟然是你们一家算计好的！”妈妈天没亮就跑了。连我和妹妹也不要了。
爸爸以为我们会像姑姑一样成为幸存者。直到妹妹突然走路不稳，哭着说：“姐姐，
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了。”我把摔伤的手肘遮了起来。“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随后颤抖着手指发出信息。“妈妈，你先前说的话还算数吗？”1我放学回家，
正准备分享我又考了年级第一的喜悦，就看到妈妈眼眶通红，指着沙发的方向怒吼。
“赵学勤！你还是不是人！有病还骗我给你生孩子！”爸爸脸色青白，嘴唇哆嗦着，
口水不受控制地沿着嘴角淌下。姑姑脸涨得通红，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嫂子！
你少说两句！没看我哥都这样了吗？”“当初谁也不知道这病这么严重啊！”“他不知道？
”妈妈的声音里满是恨意，“结婚前体检他为什么千方百计躲过去？
”“为什么每次我提孕检他都拦着？”“他知道这病会遗传！他知道！”她死死地盯着爸爸，
咬牙切齿，“一个孩子做赌注还不够，非要生两个！”“赵学勤，你算计得真精啊！
”“用我的肚子，给你生两个奴隶，一个传宗接代，一个端屎端尿！
”“明明当初我一个都不想要！”姑姑都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在这时，
……阿静……我只是……想要个……家……”“不瞒着……你怎么肯……”“所以你就骗我？
！”妈妈嘶吼着，“看着我为你花光积蓄，眼泪流干，你很得意是吧？
”“要是怀瑾和晨光也跟你一样，你夜里睡得着吗！”“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等她们发病，我伺候完你正好伺候她俩！我沈静这辈子就算完了！”姑姑忙说：“嫂子，
你消消气，这俩孩子肯定没事，我不就没遗传到吗？”妈妈根本不理会姑姑，
冲回房间就收拾东西要走。姑姑一把拉住行李箱急声道：“嫂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哥都这样了，没几天活头了，两个孩子还小，你怎么能走？”妈妈猛地甩开她。
“你们赵家人，从老到小，都是骗子！我多待一秒都觉得恶心！”“怀瑾！晨光！
快拉住你妈！别让她走！”姑姑慌了，冲我和妹妹大喊。我几乎是凭着本能上前一步，
声音颤抖：“妈，你别……”“别叫我妈！”妈妈厉声打断我，“我不欠你们赵家的！
我生了你们，养了你们十几年，仁至义尽了！”“你们身上流着你们赵家的血，是好是歹，
都是你们的命！”“别指望我再搭上后半辈子！”我从没见过妈妈这么生气，
看我和妹妹的眼神像是仇人。“妈妈！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妹妹哭喊着追向已经拉开大门的妈妈。妈妈的脚步顿了顿，但随后加快了脚步，
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我原本想说的是，我考了年级第一，你听了会高兴的。
你要走，我也不会拦的。毕竟这十年，妈妈要挣钱、照顾爸爸、养我和妹妹，实在太累了。
花白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比同学的妈妈老了十岁不止。我舍不得逼她留下。妈妈离开后，
爸爸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机。没等到救护车来，爸爸就已停止了呼吸。死前，
他看着满脸惊恐的我和妹妹，说他不后悔。死的时候嘴角上翘，甚至带着欣慰。姑姑赶来时，
脸上并没有太多悲伤，毕竟这样的结果是早就预料到的。“唉……也好，早点解脱，
少受点罪。幸好，还有你们姐妹俩在，不然，连个给他哭丧的人都没有。”就在这时，
我的目光落在了妹妹身上。她想要从椅子上下来，脚刚沾地就跌坐了回去，
试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那样子，和十年前爸爸摔倒后的状态一模一样。2爸爸下葬那天，
妈妈没来。我给妈妈发了信息，妈妈也没回。妈妈的一去不回让我心慌，
但最让我害怕的是妹妹的问题越来越明显。起初，我还能告诉自己，妹妹只是打击太大，
精神不济。可很快，连自我安慰都成了奢望。妹妹开始无法走直线，总是歪向一边。
在平坦的地板上，她会毫无征兆地摔倒。在妹妹连续摔碎三个玻璃杯后，
她惊恐地说：“姐姐，我这是怎么了？我的腿，我的手，不听我的话了。
”“我……是不是跟爸爸一样？”我带着妹妹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毫无悬念。
医生语气沉重：“确诊是遗传性小脑共济失调，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小脑萎缩，
目前没有办法医治。”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医生的话依旧让我眼前发黑。“不是说，
这个病一般要三十岁以后才会发病吗？”我声音干涩，搬出了姑姑安慰我的话，“我奶奶，
我爸爸，都是三十多岁才发病的。”“这个病发作的时间没有规律，”医生解释，
“但十一岁就出现明显症状的，确实属于早发类型，恶化可能也会比较快，原因无法确定，
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一瞬间，我脑子里就只有两个字。报应。因为赵家人骗了妈妈。
因为爸爸至死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因为我们身上流着赵家的血。所以，报应来了。“姐姐，
”妹妹的眼泪不断滚落，“你别丢下我。”在医院走廊里，我给姑姑打了电话。
得知妹妹并没有逃过一劫，姑姑沉默了很久。好半天后，姑姑才压低了声音道：“怀瑾，
姑姑知道你难，可是姑姑也不容易。”“你姑父前段时间工作上出了点岔子，
你表弟马上又要交课外辅导班的钱，我又实在是抽不开身，也拿不出更多的。
”“你也十七了，再过不久就是大人了。”“有些责任，该扛就得扛起来。
”“晨光是你亲妹妹，你得坚强点，啊？”我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干涩地回应：“我知道。
”“哎，你能这么想就好。”姑姑像是松了口气，语气轻快了些，“这样，
姑姑等下给你转点钱过去，是我一点心意。”挂断电话后，我收到了一千块钱。原来，
赵家千方百计骗来的孩子，也就值这个价。我犹豫了很久，还是给妈妈发了信息：“妈，
晨光确诊了。和爸一样的病。”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医生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中盘旋。妹妹的情况比爸爸的更糟，可撑不到十年，
能撑三年都算幸运。我思考了一夜，把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一遍。第二天一大早，
我去了学校。听说我要休学，班主任惊得站了起来。3“怀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的成绩稳定在年级前十，再坚持一年，考国内顶尖大学完全没问题！现在休学，太可惜了！
”老师语气急切，“我知道你家里困难，我们可以想办法，申请补助，
或者看看有没有亲戚朋友能暂时帮衬？”“你先挺过高考，考上好大学，
将来才能有更好的经济能力，给妹妹提供更好的医疗条件啊！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老师苦口婆心，我安静地听着。直到老师说完，我才轻声回答：“老师，谢谢您。但是，
我妹妹等不了了。”我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家里没什么钱了。
”老师剩下的劝慰最终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离开的时候，老师硬塞了五百块给我。
我低着头，鼻子发酸，却没有拒绝。因为爸爸病了十年，家务事我早就会了。
所以洗衣做饭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严格按照医生的叮嘱，带着妹妹做训练，尽量延缓恶化。
然而，正如妈妈倾尽全力也无法挽留爸爸日益衰败的身体一样。我所做的一切，也显得徒劳。
妹妹走路从摇晃到需要全力搀扶，再到后来，扶着墙也寸步难行。说话开始变得含糊不清，
手部的震颤加剧，连勺子都握不稳。确诊后才三个月，妹妹开始尿床。当我看到妹妹侧着脸，
无声流泪时，我强作镇定道：“没事的晨光，你小时候也是我给你换尿布，很快就好。
”我动作轻柔迅速，处理好后，打来温水，仔细为妹妹擦拭身体，换上干净柔软的衣物。
“看，我们晨光还是香香的。”吃饭时，妹妹不让我喂，非要自己吃。
结果吃进嘴里的还没洒在桌上得多。她眼眶通红，打翻碗筷哭喊：“我不吃了！
让我饿死算了！”我重新盛来一碗，舀起一勺，轻轻吹凉，
递到妹妹唇边：“就当是帮姐姐一个忙，把它吃掉，好不好？”妹妹情绪稳定后，
乖乖张嘴吃了，低声说：“姐姐，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我看着眼前瘦骨嶙峋的妹妹，
又想到她小时候白白胖胖的模样，忙把脸转到一边，快速擦掉眼泪，
笑着说：“我们是亲姐妹，别说什么拖累不拖累。”“可是，连亲妈都不要我了，
亲姐姐也不需要做这些的。”妹妹的话让我瞬间愣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没接话，
收拾好碗筷后一遍遍**妹妹萎缩的小腿肌肉，活动她的手指和脚踝。妹妹问我：“姐，
你累吗？”我轻轻擦去妹妹脸上的泪水，声音低哑：“你多笑一笑，我就不累。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推着轮椅带妹妹出去散步。空闲时，给她读书，陪她听音乐。
看到妹妹脸上露出笑容，我的付出就值了。我在妹妹的房间里放了一张折叠床，
方便半夜照顾她。当我听见妹妹发出呜咽时，我猛地惊醒。4妹妹又做噩梦了。“晨光，
别怕，姐姐在……”我条件反射地起身，想去安抚妹妹。然而，就在我站在地上的瞬间，
右腿膝盖处传来一阵酸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我撑着发疼的手臂，试图爬起来。
可无力感再次从同一条腿袭来。第二次摔倒比第一次更重，额头磕到床沿。
恐慌倏地缠紧了我的心脏。我不信邪地再次撑着床沿爬起来。结果再一次重重地跌坐回去，
尾椎骨传来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我背靠着床沿，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我病了，妹妹怎么办？“姐姐……”妹妹被我的动静惊醒，带着梦魇未散的恐慌，
声音颤抖地呼唤我。我猛地回过神，用手臂支撑着，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我挨着她躺下，
将她搂进怀里。“没事了，只是做噩梦了，姐姐在呢。”“姐，你别走，别丢下我。
”妹妹在我怀里呜咽着，重复着这半年来说了无数遍的话。“我不走，我答应过你的。
”我将摔伤的手肘藏了起来。直到妹妹再次沉沉睡去，我才轻轻松开她。我走出卧室，
在客厅中坐下，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妈，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不久前，在妹妹的情况快速恶化时，我打通了妈妈的电话。
我想把我考了年级第一的事告诉她。还想说我能照顾好妹妹，我好想她。
可妈妈没等我开口就说：“怀瑾，我已经再婚了。以后没什么事，别联系我了，
对我影响不好。”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妈，晨光她更严重了，家里也没钱了。
”一阵沉默后，我收到了一笔转账。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怀瑾，我不图别的，
就图后半辈子能安安稳稳的。”“我现在一堆事，你叔叔的儿子肾不好，
我们正忙着到处找肾源呢。”“我忙得很，没空管你们！有事找你姑姑去！
除非……”妈妈顿了一下，像是气话，又像试探，“除非你有肾源，那另说。”“多的钱，
我是不会再出了，打给你的那些，已经够意思了。”“按理说，你们赵家还欠我的！
”信息发出去后迟迟没有回应，或许是夜深，妈妈已经睡了。我脑子里全是妹妹摔倒后，
我无法搀扶她的画面。真到了那一天，我该怎么办？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等待时，电话响了。
我连忙接通，就听妈妈的声音很不耐烦：“赵怀瑾，你又想干什么？我不给你打过钱了吗？
”我张了张嘴，那句“我也发病了”几乎要冲口而出。最后我将恐慌和委屈全部咽下，
颤抖着说：“妈，弟弟不是需要肾源吗？你看，我的行吗？”5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你说什么？”良久，妈妈才重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我说，我可以捐肾。
”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我问过医生了，也查过资料，人有一个健康的肾，
也足够用了，只是以后不能干太重的体力活。”为了打消妈妈的负罪感，我甚至笑了一下，
“反正，我也没打算去搬砖。”“你……”妈妈好半天才说，“你想要什么？
”我拿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但声音依旧平稳：“妈，我不要钱。
我只希望你能给晨光安排一个好一点的疗养院，或者专业的护理机构。”我生怕妈妈拒绝，
急忙补充：“不用最贵的，普通的、正规的就行。”“她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
撑不了多久了，不会让你破费太多。”“我只是想，让她最后这段路，能走得稍微舒服一点，
少受点罪。”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最终，妈妈说：“好。我联系看看。
你把晨光的基本情况发给我，明天上午你来医院一趟，做个配型。
如果不成……”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我也明白。不成的话，我不会再去打扰妈妈。
“谢谢妈妈。”我轻声说，然后挂断了电话。我像往常一样，细致地帮妹妹洗漱，
喂她吃了早饭，又给她**了一会儿僵硬的四肢。做完这一切，我蹲在轮椅前，仰头看着她。
“晨光，姐姐今天要出去办点事，上午你一个人在家，不要给任何人开门，知道吗？
”6妹妹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不要！姐你去哪？你别走！你说了不会丢下我的！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慌乱无比。我的心被狠狠揪住，反手握住妹妹冰凉的手，
耐心安抚：“不走，姐姐真的不走。只是出去办点事，办完了立刻就回来，
中午我还要回来给你做饭呢，我保证！”我也走不掉的，晨光。就算要走，
姐姐也一定会先把你安排好。妹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只是手依然紧紧抓着我不肯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