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乱葬岗血浸青衫雨砸在乱葬岗的碎骨上,噼啪作响。我跪在泥里,
后颈的三棱箭浸了雨水,毒火顺着脊椎往上窜,烧得我指尖都在发颤。“小杂种,
九皇子要活口。”络腮胡黑甲卫的刀尖抵住我后腰,
“可你这野种连血脉都不配——”刀光劈下的刹那,风里滚来一缕沉水香。我偏过头,
看见白影破雨而来。玄铁剑鞘撞开弯刀的脆响里,穿月白劲装的青年踩着尸堆跃至我面前。
他发梢滴着雨,腰间青玉坠撞出轻响——那是我七岁被师父捡回山门时,他塞给我的护身符。
“阿昭,闭眼。”他声音发颤,我却偏要睁眼。玄铁剑旋身斩落三人头颅,血珠溅在他眉骨,
像落了层红霜。最后他踹飞络腮胡的佩刀,却没要他命,只甩下一句:“告诉你们主子,
再动我师弟一根汗毛,我谢砚拆了他的相府。”黑甲卫逃散时,谢砚背起我。
他后背的衣料浸了血,湿冷黏在我脸颊上。下山时他脚步踉跄,我听见他喉间压抑的闷哼,
手指无意识揪紧他衣角:“师兄,你伤口在流血……”“小伤。”他答得轻松,
可怀里的重量让我明白,他每一步都在咬牙。回到竹屋时,师父正坐在蒲团上擦剑。
他鬓角的白发沾了雨,见我们进来,浑浊的眼突然亮了:“砚之,你可算回来了。
”谢砚的手一抖。玄铁剑“当啷”坠地,他撑着桌角勉强站稳,指节捏得发白。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靴子——鞋底沾着未洗净的朱砂印,是皇宫地砖特有的颜色。深夜,
我被争吵声惊醒。“当年那场火,你本该带他一起走!”师父的声音发颤,
剑穗上的并蒂莲被攥得变形,“你背了叛贼的罪名,十年牢坐满,现在回来做什么?
”“我……”谢砚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我查到了当年的真凶。”“真凶?”师父冷笑,
“你可知那虎符是从谢家废墟里挖出来的?你替人顶罪十年,如今带着仇人的信物回来,
是要害阿昭吗?”我猛地坐起,床板的吱呀声混进争执。床底的旧木匣硌着掌心,
我摸出来打开——半块虎符躺在褪色的绸布上,还有封泛黄的信,是我娘的字迹:“昭儿,
若我死,带此符找镇北王,你有你要的答案。”窗外忽有瓦片轻响。我掀开窗帘,
月光漏进来,照见两枚青玉坠并排躺着。一枚挂在我颈间,沾着泥;另一枚沾着血,
分明是谢砚的。他什么时候掉的?记忆突然翻涌。三年前山门口,他蹲在我面前,
把青玉坠系在我绳结上:“阿昭最乖,谁都碰不得。”那时他左肩也有伤,
说是替我挡了野狗。“阿昭?”师父的声音传来,“你醒了?”我慌忙藏起木匣,
装出刚醒的样子:“师父,我……”“没事。”师父叹口气,转身时,我看见他眼角的泪。
谢砚站在廊下,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望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好好歇着。
”我躺回床上,盯着帐顶的蛛网。虎符的纹路在眼前晃动,谢砚的青玉坠在月光里泛着幽光。
原来最疼我的师兄,藏着这么重的秘密。雨还在下。我摸了摸颈间的玉坠,
突然想起他背我下山时,贴着我耳畔的低语:“别怕,我在。”可这一次,他伤得这样重。
我闭上眼,听见远处传来更鼓,一下,两下,数到第十下时,窗外闪过黑影。
有人在监视我们。第二章竹屋灯深藏旧誓雨声渐歇,我却再无睡意。谢砚守在床边,
一夜未动。我睁着眼,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他替我换药。他的脸色比纸还白,
额角挂着虚汗,动作却依旧轻柔,生怕弄疼我。“师兄,”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你肩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他替我盖好被子的手顿了顿,随即抽回,仿佛被烫到一般。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无妨,旧伤复发。”“是替我挡的刀么?”我追问。
谢砚猛地抬头,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痛楚与决绝。他盯着我,一字一句道:“阿昭,你记住,
无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害你。”这话听着像誓言,却透着股生疏的悲壮。我心下不安,
装作昏沉睡去,眼角却瞥见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天光大亮时,谢砚已不在屋内。
师父坐在院中石凳上,对着一把古剑出神,剑穗是我娘亲手绣的并蒂莲,针脚都已磨得发白。
我悄悄下床,摸到床底的木匣。虎符冰冷的触感让我心头发颤,娘的**字迹模糊,
却字字诛心。镇北王,我的生父?这怎么可能?“阿昭。”师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手一抖,差点将木匣掉在地上。师父走进来,目光落在我紧攥的拳头上,
长叹一声:“你都看见了。”这不是问句。“师父,谢师兄他……”我艰难地开口。
“他叫谢砚,是你的师兄。”师父打断我,语气不容置喙,“十年前,我救下你,
他也跟着来了这山里。我们一起生活,他护了你十年。”“可您昨晚为何那样说?
”我盯着师父的眼睛,“说他本该带我走,说他背了叛贼的罪名?”师父浑身一震,
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来。他颓然坐下,指着院中那棵老槐树:“十年前,那场大火,
烧了谢家满门。官府定性为通敌叛国,株连九族。谢砚是谢家长子,本该一同赴死。
”“可他没有。”师父的声音嘶哑,“他被人救了出来,背上了一切罪责,
在天牢里坐了十年牢。我是在他出狱后,才寻到他,求他来照看你。”我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谢砚的过去,远比我想象的沉重。“那虎符……”“我不知道!”师父突然激动起来,
一掌拍在石桌上,“我养了他十年,教他练剑,教他做人!我相信他绝不是叛贼!
可那枚虎符,是从谢家废墟里挖出来的,上面刻着先王的印鉴!他带着这个回来,
究竟是想干什么?是想害你,还是想害我们所有人!”师父的质问,像一把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又想起谢砚背我下山时决绝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就在这时,
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好!”师父脸色大变,一把拉起我,“是领主府的暗卫!
他们循着虎符的气息追来了!”领主府!那个传闻中手段狠辣,
连皇子都忌惮三分的庞然大物!师父不由分说,拽着我冲向屋后。墙壁上,
一块松动的青砖被他猛地推开,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进去!一直往里走,别回头!
”师父将我推进密道,又将谢砚推了进来。他自己则迅速合上石板,
外面传来他拔剑的清越声响。密道里一片漆黑,霉味扑鼻。谢砚背起我,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他身上的血污和冷汗混在一起,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师兄,
你……”“别说话,保存体力。”他打断我,呼吸急促,“阿昭,信我。我没有背叛谢家,
也没有背叛你。”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在他并不宽阔的背上,感受着他因失血而虚弱的颤抖,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密道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四壁绘着壁画。
谢砚将我放下,点亮了石桌上的油灯。壁画褪了色,描绘着一场惨烈的战争。画的中央,
一位身穿王袍的威严男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旁边站着个身穿玄甲的少年将军,
眉眼与谢砚竟有七八分相似。“这是先王,和你父亲。”谢砚的声音在颤抖,
“那年先王被围,我爹率谢家军驰援,我却掉了队。等我赶回京城,谢家已被满门抄斩。
”他指着壁画上的少年将军:“我混在死人堆里,被先王救下。他告诉我,谢家是冤枉的,
真凶另有其人。他让我带着虎符和半块兵符离开,去北境寻找他的旧部,保留镇北军的火种。
”“可我还没来得及走,就被抓住了。他们打断我的腿,给我安上通敌的罪名,
判了我斩监候。”谢砚的眼中燃起火焰,“我在天牢里待了十年,每天都在等,
等一个能为我谢家正名的机会。”我终于明白了。谢砚不是叛贼,他是谢家最后的血脉,
是先王遗落在外的希望。他入狱,是为谢家洗刷冤屈;他出狱,是为完成先王的遗命。
“阿昭,你不是什么野种。”谢砚看着我,眼中满是疼惜,“你是镇北王的嫡子,
是先王的血脉。这虎符,本就该由你继承。”我震惊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我寻寻觅觅的身世,竟是这样一段惨烈的过往。“轰——!
”石室的入口处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师父的剑气声和暗卫的呼喝声隐约传来,但显然,
师父已经挡不住了。“他们找到这里了!”谢砚脸色一变,当机立断,“阿昭,拿着这个,
从梁上的暗格出去。一直往北走,去找你叔父。”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帛书塞进我手里。
“我不走!”我死死抓住他的胳膊,“要走一起走!”“听话!
”谢砚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又恢复了那个永远挡在我身前的师兄模样,
“活下去,替我,也替你爹娘,看一看这太平盛世。”他猛地将我推向梁架。
我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摸到了那个冰冷的暗格。回头望去,
谢砚正有条不紊地将几幅壁画取下,露出后面的夹层。他回过头,
对我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就在我犹豫的瞬间,师父的怒吼声传来:“谢砚!
领主的人抓我可以,不准动我徒弟!”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我的心猛地一揪。
谢砚没有再看我,转身迎向了密道入口。我最后看到的,是他挺直的背影,
和那柄在昏暗光线下重新绽放寒芒的玄铁剑。我将明黄帛书紧紧揣在怀里,
颤抖着手推开暗格。外面,是另一个血雨腥风的世界。而我,才刚刚踏上寻亲的路。
第三章密道血溅旧山河暗格的木板在我身后重重合拢,隔绝了谢砚的背影。
我蜷缩在狭窄的空间里,听见外间传来金铁交鸣的脆响,像一把重锤反复砸在耳膜上。
“谢砚!你疯了?!”是师父的嘶吼,“领主要的是逆种,你与他拼什么命!
”“他是我谢家最后的血脉!”谢砚的声音染着血沫,“当年他们烧了谢家祠堂,
今天我就算把这密道变成坟场,也得护他出去!”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黑暗中,
虎符贴着胸口发烫,像块烧红的炭。“噗——”重物坠地的闷响。我浑身一震,
听见暗卫的狞笑:“谢大人,领主说了,留你全尸,也算顾念旧情。”“旧情?
”谢砚的低笑带着腥甜,“当年你砍我师父头颅时,可曾想过旧情?
”刀剑相击声突然密集起来。我扒着暗格缝隙往外看,油灯光里,谢砚的白衣浸透鲜血,
像朵被揉碎的红莲。他手中玄铁剑挽出半轮剑花,逼退三个暗卫,
却踉跄着撞在壁画上——那幅镇北王抱婴的画,被他后背的血染得斑驳。
“阿昭……”他突然转头,目光精准地锁住我藏身的暗格,“拿好帛书,往北跑。
”我喉咙发紧,想应他,却发不出声。“别哭。”他笑了,血从嘴角溢出,“当年在乱葬岗,
你被野狗追着咬,也是这么躲在我怀里哭的。”记忆突然清晰如昨。七岁的我缩在谢砚背后,
看他被三条野狗围咬,后背的伤口渗着血,却把我护得严严实实。后来他背我回山门,
师父给他上药时,他疼得直抽气,还说“阿昭没吓着就好”。“走!”谢砚大喝一声,
玄铁剑脱手掷出,钉穿最前面暗卫的咽喉。他趁机扑向石桌,
指尖在机关上一按——整面壁画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兵防图。
“这是北境谢家旧部的布防图!”他对师父喊,“你带着它从另一条密道走,
去北境找……”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空而来。“师兄!”我尖叫着要冲出去,
却被暗格的木板死死卡住。箭簇没入谢砚右肩的闷响,比任何雷声都震耳。他闷哼一声,
反手拔出箭杆,鲜血喷在兵防图上,晕开一片暗红。“阿昭……”他望着暗格方向,
声音轻得像叹息,“替我看一眼……太平盛世。”我听见石板被掀开的声响。
有人粗暴地拽住我的胳膊,将我从暗格里拖出来。“小杂种还活着?
”络腮胡黑甲卫拎着我衣领,刀抵在我喉间,“领主要活的,带回去慢慢审。
”我盯着谢砚的方向。他倚着壁画滑坐在地,玄铁剑横在胸前,挡住扑上来的暗卫。
血从他指缝里渗出来,滴在虎符上,又顺着符纹流到地上,像条蜿蜒的红蛇。“带他走!
”师父突然冲过来,剑穗上的并蒂莲染了血,“我挡着他们!”“师父!”我想挣扎,
却被黑甲卫狠狠掼在地上。师父的剑与暗卫的刀相撞,火星四溅。他白发纷飞,
每一剑都拼尽全力:“谢砚!带着阿昭……跑啊!”谢砚抬头望我。他的左肩还在流血,
右肩的箭伤深可见骨,可目光依旧清亮。他冲我眨了下眼,
像小时候骗我说“野狗不咬人”那样。然后他转过身,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圈。“杀。
”他说。血溅在壁画上的镇北王脸上。我听见骨骼碎裂的声响,听见暗卫的惨叫,
听见师父最后一声“阿昭”——世界突然安静了。我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密道出口跑。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一声,两声,三声……出口的光越来越亮。
我摔在密道外的荒草里,雨水混着血水糊在脸上。月光下,谢砚的白衣铺在地上,
像片被揉皱的云。他胸口的血浸透了泥土,玄铁剑还攥在手里,剑尖指着天空。
“师兄……”我跪过去,颤抖着碰他的手。他的手指还温着。“别死……”我哭出声,
“你说要陪我看太平盛世的……”远处传来马蹄声。我慌忙背起他,往北境方向跑。
虎符硌着后背,**在怀里发烫。谢砚的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可我知道,不能停。
跑着跑着,我听见他在我耳边呢喃:“阿昭……别回头……”他的呼吸越来越轻,
最后归于沉寂。我把他放在一棵老槐树下,用枯草盖住他的脸。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