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平稳下降的嗡鸣,像某种冰冷的背景音。**在冰凉的金属厢壁上,闭着眼,刚才那盆浑浊的“洗脚水”和那朵沉没的玫瑰胸花,依旧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混合着苏晚棠最后那张惊怒交加的脸,还有林薇那刺耳的尖叫。
“叮——”
电梯门在一楼大堂打开。外面金碧辉煌,衣香鬓影,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与顶楼那场闹剧的荒诞形成刺眼的对比。几个酒店工作人员和等待的宾客看到我独自一人、脸色铁青地走出来,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我目不斜视,大步穿过铺着红毯的迎宾区,无视了司仪台后司仪惊愕的询问,径直走向酒店巨大的旋转玻璃门。外面,阳光刺眼,一排扎着鲜花彩带的豪华婚车静静地停着,司机们正聚在一起抽烟闲聊。
“靳先生?您…您怎么下来了?新娘子呢?”负责头车的司机老张看到我,赶紧掐灭烟头,一脸困惑地迎上来。
“婚,不结了。”我声音沙哑,脚步没停。
“啊?!”老张和几个司机全都傻了眼,面面相觑。
我没再解释,走到我那辆黑色的库里南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引擎启动的轰鸣声,盖过了身后隐约传来的、从酒店高层飘下的混乱喧哗。一脚油门,沉重的车身猛地窜出,汇入车流。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地震动起来,像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屏幕上,“爸”、“妈”、“苏明远”、“苏晚棠”的名字交替闪烁,后面跟着一连串红色的未接来电提示。我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丢在副驾驶座上。
世界终于清静了。只有车窗外的风呼啸而过。
车子没有开回我和苏晚棠精心布置、等待迎接新娘的婚房,而是直接驶向了市中心我名下另一套顶层公寓。这里视野开阔,装修冷硬,像个巨大的金属盒子,平时很少来住,此刻却成了最合适的避难所。
刚用指纹打开厚重的防盗门,手机又顽强地震动起来。这次是微信视频通话的请求,来自“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
屏幕瞬间被母亲哭得红肿的眼睛和父亲焦虑憔悴的脸占满。
“小凛!我的儿啊!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啊!”母亲一看到我,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嘶哑,“你快回来!跟晚棠道个歉!跟薇薇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婚礼还能继续!那么多亲戚朋友都看着呢,你让我们老两口的脸往哪搁啊!”
“道歉?”我扯了扯嘴角,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蚂蚁般的车流,声音没什么起伏,“我道什么歉?为没穿那条裙子跳舞?还是为没喝那盆洗脚水?”
“你!”父亲的脸涨红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意,“靳凛!你怎么说话的!那是闹婚!是习俗!是图个热闹!人家薇薇是晚棠最好的闺蜜,开个玩笑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心眼怎么比针尖还小!晚棠都哭成泪人了!苏家那边现在乱成一锅粥!你岳父气得血压都高了!你赶紧给我滚回来收拾残局!”
“收拾残局?”我转过身,背对着窗外刺眼的光,脸隐在阴影里,声音冷硬,“爸,妈,你们看清楚。今天不是玩笑。是她们,苏晚棠和她那个好闺蜜林薇,合伙把我的脸,把你们儿子的尊严,按在地上踩!踩完了,还要我笑着把地上的泥舔干净!这婚,我要是今天忍了,结了,以后在她们眼里,我靳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可…可那是晚棠啊!你们谈了三年,感情那么好…”母亲泣不成声。
“感情?”我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自嘲,“我也以为有感情。可今天我看清楚了,在她苏晚棠心里,我的感受,我的尊严,加起来都比不上她闺蜜林薇一句‘热闹’!比不上她看戏时那点可笑的‘开心’!这样的感情,我要不起!”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们啊!”父亲捶胸顿足,“你知不知道后果?苏家那边怎么交代?生意上的合作怎么办?亲戚朋友怎么看我们靳家?你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交代?”我眼神锐利起来,“该交代的是他们苏家!是他们没教好女儿!至于生意?爸,离了他苏明远,我靳凛的公司就活不下去了?至于别人怎么看?”我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靳凛,从今往后,只在乎自己怎么活!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你…你简直混账!”父亲气得浑身发抖。
“小凛!算妈求你了…”母亲还在哭求。
“妈,”我打断她,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事儿,没得商量。婚,绝对不可能结。你们要是还认我这个儿子,就帮我稳住局面,告诉所有宾客,婚礼取消,原因…就说我突发急病。其他的,一个字都别提。至于苏家那边…让他们自己消化去。”
说完,我不再理会屏幕里父母绝望和愤怒交织的脸,直接挂断了视频,然后关机。
世界彻底安静了。巨大的公寓空旷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我走到酒柜前,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我眼底一片冰冷的荒芜。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崩溃的痛哭,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缓慢滋生的、带着铁锈味的冷静。
我走到书房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厚重的柜门打开,里面没有现金珠宝,只有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是婚前财产协议。当初苏晚棠撒娇说这是不信任她,岳母也旁敲侧击表示不满,但我坚持签了。律师是我的人,条款清晰,尤其是关于彩礼的返还条件,写得明明白白。
我抽出协议,指腹划过上面苏晚棠签下的、略显花哨的名字。当初签下它时,她嘟着嘴,半真半假地抱怨:“靳凛,你就这么防着我呀?真没劲!”我笑着哄她,说这是规矩,对大家都好。
现在看来,这真是我做过最明智的决定之一。
放下协议,我打开书桌上的顶级配置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进入一个加密的云端存储空间。里面分门别类,存储着大量文件、图片和视频。其中有一个新建的文件夹,名字很简单:【婚礼·素材】。
点开。里面是十几个不同角度的视频文件,清晰度极高。有酒店走廊监控自动备份的,也有我提前安排在最信任的伴郎兄弟身上、伪装成胸针的微型摄像机录制的。从林薇甩出那条粉色短裙开始,到苏晚棠拍手叫好让我喝洗脚水,再到我扯下胸花离开……每一个羞辱的瞬间,每一个冷漠的眼神,每一句刻薄的话语,都被完整、高清地记录了下来。
特别是林薇那副盛气凌人、尖酸刻薄的嘴脸,和苏晚棠置身事外、甚至推波助澜的冷漠,在镜头下被放大得淋漓尽致。
我面无表情地拖动进度条,反复观看着那些片段。每一次重看,心头的寒意就更深一分,但那股冰冷的怒火,却奇异地被压制下去,转化为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
光有这些,还不够。这只是开胃菜。
我拿起另一部几乎全新的、不记名的备用手机,开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名字:【鹰眼】。这是我合作多年、背景深厚、极其注重隐私和效率的信息调查人。我拨通了他的加密线路。
“是我。”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靳老板?这个点…不是您大喜的日子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仿佛永远睡不醒的男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