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冰冷的雨里,雨水像细密的针,扎在脸上,身上,却奇异地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脸上的湿意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但我清楚地知道,后者已经流干了。从今往后,为顾景川流的每一滴泪,都是对我自己的亵渎。
我没有回头,一步一顿,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走向与顾景川那辆黑色宾利截然相反的方向。身后那道或许存在、或许只是我臆想的视线,如同芒刺,但已无法穿透我此刻用麻木和绝望筑起的壁垒。
回到宋薇那间小小的公寓时,我几乎成了一个水人,狼狈不堪。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晚晚!”宋薇打开门,看到我这副样子,惊叫一声,连忙把我拉进去,手忙脚乱地找毛巾,“你怎么淋成这样?不是带伞了吗?快,快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她絮絮叨叨,语气里满是心疼和焦急,动作却无比轻柔。热水冲刷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刺痛的暖意,我站在花洒下,任由水流包裹,却感觉那股寒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怎么也驱不散。
洗完澡出来,宋薇已经煮好了姜茶,强硬地塞到我手里:“捧着,喝掉。”
我顺从地接过,温热的瓷杯暖着冰凉的指尖,白色的雾气氤氲上升,模糊了我的视线。
“薇薇,”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沐浴后的疲惫,更带着一种掏空一切的虚无,“我怀孕了。”
“哐当——”宋薇手里正准备给我擦头发的毛巾掉在了地上。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发出声音:“……顾景川的?”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然呢?”
宋薇沉默了,她弯腰捡起毛巾,坐在我身边,久久没有说话。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
“你……打算怎么办?”许久,她才轻声问,带着小心翼翼。
怎么办?我也在问自己。
留下这个孩子?意味着我未来的人生,将永远无法彻底摆脱顾景川的影子。这个孩子会成为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我那三年愚蠢的付出和最终的羞辱。而且,单亲妈妈的路有多难走,我并非不知。
不要他?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小腹就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像是那个小生命无声的**。我的手不自觉地覆上去,那里依旧平坦,却已经承载了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存在。扼杀他?我……做不到。
“我不知道,薇薇,我真的不知道……”我闭上眼,将涌上来的酸涩强行压下去,“我今天,在医院看到他了。”
我把医院门口那刺心的一幕,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叙述出来,包括顾景川那审视的、厌烦的眼神,和他那些划清界限的冰冷话语。
宋薇听完,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王八蛋!顾景川他真不是个东西!还有那个苏沁,装什么柔弱白莲花!晚晚,这孩子不能要!绝对不能要!你跟那种**断了,就得断得干干净净!带着他的孩子,你以后怎么开始新生活?他看着你和苏沁双宿双飞,你却要辛辛苦苦拉扯他的孩子,这算什么事?!”
她的话像一把把锤子,砸在我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上。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她在用最激烈的方式点醒我可能面临的未来。
“可是……”我的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声音微弱,“这是一条命啊,薇薇。是我的孩子。”
“那也是顾景川的种!”宋薇语气激动,“你想想他是怎么对你的!替身!他把你当替身!玩腻了就一脚踢开!现在他的白月光回来了,他连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这样的男人,你还要给他生孩子?林晚,你醒醒吧!”
“我不是要给他生!”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宋薇,眼神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拗,“我是给我自己生。这个孩子,从他存在的那一刻起,就只是我林晚的孩子,跟顾景川没有任何关系!”
话出口的瞬间,我自己都愣住了。原来,在潜意识里,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宋薇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心疼,最终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伸出手,紧紧握住我冰凉的手。
“你想清楚了?”她问,语气沉重。
“嗯。”我点头,这一次,声音坚定了许多,“我想清楚了。我要留下他。”
“好。”宋薇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像是要传递给我力量,“既然你决定了,那我支持你。但是晚晚,这条路会很难,非常难。”
“我知道。”我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再难,也难不过在他身边,做一个自欺欺人的替身。”
做出决定后,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同时也被剥离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剩下最现实的生存问题。
首先,是工作。当初为了迎合顾景川,我辞去了原本颇有前景的设计师工作,安心做他笼中的金丝雀。三年过去,行业早已天翻地覆,我的技能生疏,人脉断绝。重新找工作,谈何容易。
我搬出了宋薇的家,不能一直打扰她。用之前自己偷偷攒下的一点积蓄,在城北的老城区租了一个不到四十平米的一居室。环境嘈杂,楼道昏暗,但胜在租金便宜。
投出去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有几个面试,也因为我空白了三年而不了了之。孕早期的反应开始加剧,呕吐,嗜睡,头晕乏力,严重影响了我的状态。
积蓄像流水一样减少,看着银行卡上日益缩水的数字,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越收越紧。我开始接一些零散的设计私活,价格被压得很低,常常熬夜到凌晨,只为了那几百块钱。眼睛熬得通红,腰酸背痛,孕吐就在电脑旁放个垃圾袋,吐完了漱漱口继续画。
有时候,画着画着,眼泪会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数位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不是后悔,只是觉得累,一种从身体到灵魂都被掏空的疲惫。
我不敢停下来,不敢去想顾景川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正温柔地陪着苏沁,享受着他们的团圆美满。那与我无关了。我的世界,只剩下这间狭小的出租屋,冰冷的电脑屏幕,和肚子里这个需要我拼命才能活下去的小生命。
一次,去一个工作室交稿,出来时正好赶上晚高峰,地铁里人潮汹涌。我被挤在中间,闷热和缺氧让我一阵阵头晕,小腹也传来隐隐的不适。我死死地护住肚子,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周围是陌生而麻木的脸孔,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
那一刻,巨大的无助和恐慌几乎将我淹没。如果,如果孩子出了什么事……我连去医院的钱都没有。
好不容易挣扎着回到家,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抱着膝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为生活的艰难,为未来的迷茫,也为那个在我最狼狈时,唯一支撑着我,却也可能拖垮我的小生命。
哭够了,我爬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红肿,脸色憔悴,却眼神异常明亮的自己。不能倒,林晚,你绝对不能倒。
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放下那点可怜的自尊,联系了以前关系还不错的大学同学,辗转找到了一家正在扩张的小型设计工作室。老板看了我过去的作品集,还算满意,但对我空窗三年的经历颇有微词。
我几乎是恳求地向他保证,我会付出比旁人多几倍的努力,工资可以低一点,只求一个机会。或许是我的desperation打动了他,他最终同意让我以实习生的身份加入,薪水微薄,没有社保,只有完成项目后才能拿到一点提成。
这几乎等于剥削。但我没有选择。我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点钱来支付房租,购买孕期的营养品。
工作室的工作量很大,经常加班。我隐瞒了怀孕的事情,咬着牙和那些刚毕业的年轻人一起拼。孕吐来了,就跑去卫生间吐;头晕了,就趴在桌子上缓一会儿;腰酸得受不了,就站起来活动几下。
同事们都觉得我这个“空降”的“老女人”很奇怪,拼得像不要命。只有我知道,我不是在拼命,我是在挣命,为我,也为孩子挣一条活路。
日子就在这种高压和拮据中一天天滑过。孕肚渐渐显怀,我开始穿宽松的衣服遮掩。幸好是冬天,厚重的衣物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偶尔,会在财经新闻上看到顾景川的消息。他和苏沁一起出席某个商业活动,照片上,他依旧英俊矜贵,苏沁依偎在他身边,笑容温婉,一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模样。报道用艳羡的语气描述着顾氏企业如何蒸蒸日上,顾总与苏**感情稳定,疑似好事将近。
心口还是会习惯性地刺痛一下,但很快就会被更强烈的麻木覆盖。他的世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我的世界在泥泞里挣扎,苟延残喘。我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有一次,我挺着已经有些明显的肚子,挤在清晨拥挤的公交车上,去为一个客户送修改后的设计稿。公交车一个急刹车,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旁边一位大妈好心扶了我一把。
“哎呀,姑娘,你这肚子……月份不小了吧?怎么还一个人挤公交啊?你老公呢?”大妈关切地问。
我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惯性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他……工作忙。”
是啊,忙。忙着和他的白月光双宿双飞,忙着经营他的商业帝国。他大概早已忘了,世界上还有一个叫林晚的女人,正怀着他的孩子,在社会的底层艰难求生。
这个认知让我心底涌起一股夹杂着恨意和屈辱的酸楚,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坚定。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顾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顾景川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的城市。窗外阳光明媚,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阴郁。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助理周恒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
“顾总,您之前让我留意……林**的近况,资料都在这里了。”周恒将文件袋放在办公桌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顾景川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个薄薄的文件袋上,没有立刻去拿。自从那天在医院门口见过林晚之后,他心里就莫名地萦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她当时太平静了,平静得反常,尤其是她藏在身后的那份检查报告……是什么?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一种对“所有物”残留的、习惯性的掌控欲,毕竟跟了他三年,他需要确认她是真的安分,不会去打扰苏沁。
“她怎么样了?”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状似随意地问道,伸手拿起了文件袋。
周恒斟酌了一下用词,回答道:“林**……搬出了宋薇**的公寓,目前在城北的老城区租了一个一居室。她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叫‘初芒’的小型设计工作室,职位是……实习设计师。”
顾景川拆文件袋的动作顿了一下。实习设计师?他记得林晚以前是做设计的,功底不错,但空窗三年,再去从小实习生做起?
他抽出里面的资料,只有寥寥几页纸,附了几张**的照片。照片上的林晚,穿着明显廉价的、过于宽大的羽绒服,裹着厚厚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正低着头匆匆走过嘈杂的街口。另一张,是她从公交车上下来,手里抱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身形在臃肿的冬装下,依然显得有些单薄,侧脸在冷风中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资料上简单记录了她的住址,工作单位,以及……经济状况拮据。
顾景川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给过她一张数额不小的支票,她竟然没要?宁愿去住那种破地方,做这种廉价的工作?
一种被冒犯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这是在用这种方式**他?彰显她的清高和骨气?
可笑。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照片上林晚那苍白的侧脸,和她怀里抱着的、与她身形相比显得过于沉重的文件袋上。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感更重了。
“初芒工作室……”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和我们有业务往来吗?”
周恒立刻回答:“没有,顾总。那只是一家很小的初创工作室,主要接一些零散的外包项目,够不上我们的合作标准。”
顾景川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她那天去医院……查清楚是看什么病了吗?”
周恒低下头:“抱歉,顾总,私立医院对客户隐私保护很严格,我们的人没能查到具体科室和诊断结果。只确定她当时挂的是妇科。”
妇科……
这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顾景川原本就不太平静的心湖,漾开一圈圈疑虑的涟漪。
她身体不舒服?还是……?
一个模糊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闪过,但立刻被他掐灭了。不可能。他们每次都有措施,除了……除了最后一次,他喝多了,有些失控……但那种几率太小了。
而且,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怎么可能那么平静?怎么可能不来找他?按照他认知里那些女人的套路,不是应该立刻拿着检验单来找他,要求负责,索取更多吗?
林晚的反应,太不符合常理。这让他感到一丝失控的不悦。
“继续盯着。”他将资料扔回桌上,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确保她安分守己,不要出现在苏沁面前。”
“是,顾总。”周恒应声,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顾景川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桌上那几张**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裹在厚重的衣物里,看不清面容,只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倔强的孤独。
和他记忆里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眼神里盛满对他依赖和爱慕的林晚,判若两人。
一种说不清的烦闷,像蛛网一样缠绕上心头,越收越紧。
日子在忙碌和拮据中悄然滑过,像指间握不住的沙。孕肚像吹气般一天天隆起,宽松的冬装渐渐遮掩不住。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可我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身上那层无形的枷锁越来越重。
工作室的工作量有增无减。我像一头被鞭子抽打的骡子,埋头在电脑前,用透支健康和精力换取微薄的薪水和提成。孕晚期的各种不适接踵而至,浮肿的脚踝,频繁的抽筋,腰背持续的酸胀,还有那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几乎将我压垮。
但我不能停。产检需要钱,租房需要钱,孩子出生后更是一笔巨大的开销。那点可怜的积蓄早已见底,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
这天,我因为一个项目细节修改,又熬到了深夜。工作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空荡荡的,只有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声音在回荡。眼睛干涩发痛,腰像要断掉一样,我不得不频繁地站起来,扶着桌子艰难地活动。
小腹忽然传来一阵紧密的宫缩,力道不轻,我疼得瞬间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冷汗涔涔而下。不是第一次假性宫缩,但这次格外强烈。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漫上来。如果……如果现在就要生了怎么办?我一个人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过了好一会儿,那阵紧缩感才慢慢平息。我虚脱般地滑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手紧紧护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家伙不安的踢动。
“宝宝,别怕,妈妈在……”我低声呢喃,像是在安慰他,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妈妈会保护你的,一定会的。”
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微弱,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宋薇的名字。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接通。
“晚晚!你还在工作室?这都几点了!”宋薇焦急的声音传来。
“嗯,马上……马上就弄完了。”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你声音不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宋薇立刻听出了异样,“你给我发定位,我现在过去接你!”
“不用,薇薇,我……”
“别废话!赶紧发!不然我直接报警让警察去找你!”宋薇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半个小时后,宋薇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工作室。看到我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林晚!你是不是非要作死自己才甘心?!这破工作别干了!钱不够我这里有!孩子生下来我帮你一起养!”她一边帮我收拾东西,一边哽咽着骂道。
**在椅子上,浑身无力,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轻轻摇头:“薇薇,我不能总是靠你……”
“什么靠不靠的!我们是不是朋友?!”宋薇扶着我站起来,动作小心翼翼,“走,我先送你回家。明天我陪你去产检,你必须给我好好休息几天!”
靠在宋薇温暖坚实的肩膀上,被她半搀半抱着走下昏暗的楼梯,坐进她车里,我那颗被恐惧和孤独浸泡得冰冷的心,才终于找回了一丝温度。
还好,这世上,我还有薇薇。
第二天,宋薇强行给我请了假,押着我去医院做产检。
公立医院人满为患,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复杂的气味。我挺着沉重的肚子,在宋薇的护卫下,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排队、等待。
做B超的时候,冰凉的耦合剂涂在肚皮上,我紧张地盯着屏幕。当医生指着那模糊的图像,告诉我们胎儿发育良好,胎心有力,是个健康的男孩时,我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眼角莫名有些湿润。
“看,宝宝多坚强。”宋薇握着我的手,轻声说。
是啊,他很坚强。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他依然努力地生长着。这是我黯淡生活里,唯一的光亮和希望。
拿着检查报告走出诊室,宋薇去缴费取药,让我在走廊的长椅上休息等她。
我低着头,看着报告单上那个小小的脚印图像,手指轻轻抚摸着,心里一片柔软。宝宝,再坚持一下,妈妈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靠近。
我下意识地抬头,心脏骤然一缩。
顾景川。
他就站在几步开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与周围嘈杂、拥挤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像鹰隼一样,锐利地落在我身上,然后,缓缓下移,定格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
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迅速燃起的、被愚弄的怒火。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我本能地想用手里的包挡住肚子,却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动弹不得。
他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声在嘈杂的走廊里清晰可闻,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他在我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垂眸,视线从我惊慌失措的脸,移到那无法忽视的孕肚上,最后,落在我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张印着胎儿脚印的B超报告单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四周的喧闹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几个月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山雨欲来的平静。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手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这是一个母体保护幼崽的本能动作。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我,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越来越汹涌,质疑,愤怒,还有一丝……被隐瞒背叛的冰冷。
“林晚,”他往前逼近一步,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这孩子,是、我、的?”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我曾经无比迷恋,如今却只感到恐惧的冷冽木质香。
我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审视,看着他这副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事情的模样,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悲凉的情绪,猛地冲上了头顶。
原来,在他心里,我不但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替身,还是个会怀着别人的孩子来纠缠他的、不知廉耻的女人。
心,像是被扔进了冰窟,又瞬间被烈火灼烧。
我猛地抬起头,迎上他质问的目光,一直以来的隐忍、委屈、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顾总以为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带着尖锐的嘲讽,像玻璃碎片划过地面,“除了你,我还有过别人吗?”
他瞳孔骤然一缩,似乎没料到我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脸色更加难看。
“那天在医院,你藏起来的,就是怀孕的报告?”他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的偶遇,语气愈发森寒,“你早就知道了?一直瞒着我?”
“瞒着你?”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顾景川,是你亲口说的,我是替身,游戏结束了!是你让我滚的!我凭什么告诉你?告诉你然后呢?让你更方便地逼我打掉他,好给你的苏沁腾位置吗?!”
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引来了周围一些人的侧目。但我顾不上了,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喷发。
“你……”顾景川被我的话噎住,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大概从未见过如此尖锐、如此失控的我。
“顾景川,你听好了。”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脊梁,尽管这让我沉重的腹部更加不适,但目光却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孩子,是我的。从你撕了结婚证,让我滚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是我林晚一个人的孩子,跟你顾景川,没有半分钱关系!”
我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震惊和怒意,继续用冰冷的、淬着恨意的声音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用他来纠缠你,不会打扰你和苏**的幸福生活。我就算穷死,饿死,带着他一起去乞讨,也绝不会到你顾景川面前摇尾乞怜!”
说完这几句话,我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宋薇拿着药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到顾景川,她脸色一变,立刻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挡在我面前,怒视着顾景川:“顾景川!你想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滚开!”
顾景川的目光越过宋薇,依旧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分辨,有未散的怒火,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我此刻倔强而狼狈的样子刻进脑子里。
然后,他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却隐约带着一丝僵硬的步伐,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