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红木茶几上。

白纸，黑字。

支持周成为那孩子生物学父亲的概率为99.99%。

林舒的十年婚姻，在这一刻，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周成回来了。

林舒迅速将那张纸对折，再对折，塞进了沙发靠枕的夹缝里。

她的动作快而稳，没有一丝颤抖。

“老婆，我回来了，今天好累啊。”周成带着一身疲惫，将公文包随意扔在沙发上。

他像往常一样，走过来想给林舒一个拥抱。

林舒微微侧身，躲开了。

“怎么了？”周成的手僵在半空，有些诧异。

“没什么，刚拖了地，身上有汗，嫌脏。”林舒站起身，走向厨房，“饭菜都热着，你先去洗手。”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就像过去十年里的每一天。

周成没有多想，只当她是洁癖又犯了。

他走进洗手间，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林舒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丈夫的背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十年。

他们结婚十年了。

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在这座一线城市拥有两套房，一辆车，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她以为这是奋斗来的幸福。

原来，只是她以为。

那个孩子，照片上的男孩，眉眼间和周成有七分相似。

鉴定报告上写着，年龄，六岁。

六岁。

也就是说，在他们的女儿出生前后，周成就已经背叛了她。

多么讽刺。

她怀胎十月，忍受剧痛生下女儿的时候，他的另一个孩子，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饭桌上，周成狼吞虎咽，抱怨着公司里的破事。

“那个新来的项目经理，简直就是个草包，什么都不懂还指手画脚。”

“要不是看在老板的面子上，我真想当场骂他。”

林舒安静地给女儿夹菜，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她的目光落在周成那张开合的嘴上。

这张嘴，曾对她说过无数甜言蜜语。

现在，只让她觉得恶心。

“对了老婆，”周成话锋一转，“我妈下周想过来住几天，说想孙女了。”

来了。

林舒的心猛地一沉。

以前，婆婆从不主动提要来。

她一向看不上林舒这个城市独生女，觉得她娇气，不会过日子。

每次来，都像是来视察工作的领导，挑三拣四。

这次，怎么这么突然？

林-舒不动声色地问：“是吗？妈提前说了吗？”

“今天下午刚打的电话，就说突然想了。”周成埋头吃饭，说得含糊不清。

突然想了？

林舒在心里冷笑。

恐怕不是想孙女，是想她那个从未谋面的亲孙子吧。

那个鉴定报告，是匿名的快递。

谁寄来的？

是那个女人等不及了，想上位？

还是有别的人，想看周家大乱？

无论是谁，都帮了她一个大忙。

让她从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中，提前醒了过来。

“好啊，”林舒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周成碗里，语气轻快，“正好我最近也觉得挺累的，妈来了可以帮我分担一下。”

周成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他没想到林舒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你……真同意？”

“当然，”林舒对他笑了笑，那笑容温婉贤淑，和往日别无二致，“是你妈，也是我妈，她想来，我还能拦着不成？”

周成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就知道我老婆最大度了。”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林舒笑容背后那淬了冰的寒意。

大度？

很快，他就会知道，她的“大度”需要用什么来偿还。

晚上，女儿睡着后。

周成洗完澡，习惯性地从背后抱住正在涂抹护肤品的林舒。

他的手开始不规矩地游走。

林舒的身体瞬间僵硬。

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别闹，累了。”她轻轻推开他的手。

“怎么了，今天一直怪怪的。”周成从镜子里看着她，皱起了眉。

“可能是快来例假了，不舒服。”林舒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她转过身，看着周成的眼睛。

“老公，我们公司最近有个内部理财项目，收益特别高，说是给老员工的福利。”

周成一听“理财”两个字，顿时来了兴趣。

“收益多高？”

“年化15%，保本的。”林舒随口编了一个数字。

周成立刻双眼放光：“这么好？靠谱吗？你们什么公司啊，福利这么好？”

“一个合作的信托公司，我们总监牵的线，好几个同事都投了，几十万上百万的都有。”林舒说得煞有介事。

她太了解周成了。

这个男人，出身农村，骨子里对钱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和不安全感。

这些年，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在林舒手里。

不是周成信任她，而是林舒的家境比他好太多，当初买房的首付，林舒父母就出了一大半。

周成在她面前，一直有点抬不起头。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总想证明自己，总想赚大钱。

“那我们可以投多少？”周成已经迫不及待了。

“额度有限，我最多能申请到一百万。”林舒故作为难，“但是，这笔钱是咱们准备给女儿换学区房的，动了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周成急了，“学区房晚两年换没事，这15%的收益，一年就是十五万啊！白捡的钱！”

看着他急不可耐的样子，林舒心中冷笑更甚。

鱼儿，上钩了。

“可是……”林舒还想再“犹豫”一下。

“别可是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周成一锤定音，“老婆，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总能给我带来好消息！”

他兴奋地在林舒脸上亲了一口。

林舒强忍着擦掉的冲动，对他露出了一个“被说服”的笑容。

“那好吧，都听你的。”

夜深了。

周成很快就睡着了，甚至还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大概是梦到那一年十五万的收益了。

林舒却毫无睡意。

她悄悄起身，走到客厅，从靠枕的夹缝里，再次拿出了那张纸。

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遍遍看着那刺眼的“99.99%”。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但她很快就擦干了。

哭，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里，一个几乎从不联系的名字，被她找了出来。

李律师。

她是林舒的大学学姐，如今是业内有名的离婚律师。

林舒编辑了一条短信。

“学姐，睡了吗？有点事想咨询你。”

几乎是立刻，对方就回复了。

“没呢，夜猫子。说吧，什么事？”

林舒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

最后，她只打出了几个字。

“我想……让他净身出户。”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清秀的脸。

那张脸上，再无半分柔弱。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

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不，是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周成，还有那个女人，他们欠她的，她会一笔一笔，慢慢地跟他们算清楚。

她将手机息屏，放回原处。

然后，她走进书房，打开了家里的保险柜。

里面放着房产证，她的陪嫁首饰，还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些金条。

林舒的目光在这些东西上一一扫过。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一个陈旧的木盒子上。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信。

是当年周成追求她时写的情书。

字字句句，都充满了爱慕和承诺。

“舒舒，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发誓，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绝不负你。”

林-舒随手拿起一张，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她拿出一个打火机。

“啪嗒”一声，蓝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

她将信纸凑到火苗上。

纸张的一角迅速变黑，卷曲，然后燃起明亮的火焰。

火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周成，你最大的福气，马上就要被你自己亲手毁掉了。

她看着那封信一点点化为灰烬，就像她那死去的爱情。

不。

还不够。

仅仅是这样，太便宜他了。

她要的，是让他从云端跌落泥潭。

让他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林舒关上保险柜，回到卧室。

周成还在熟睡。

她躺在他身边，身体却隔着遥远的距离。

她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一步步地构思她的计划。

第一步，转移资产，已经开始了。

第二步，就是婆婆。

这个即将到来的“盟友”，她得好好利用。

林舒的嘴角，在黑暗中，缓缓向上扬起。

周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