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的断瓦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秦羽仰头望着斑驳的飞檐，风卷着陈年积灰扑进鼻腔。

他袖中指尖无意识摩挲软剑的云纹——这是他在山路上养成的习惯，每当要涉险时，触碰剑鞘的震动能让心跳稳下来。

"停。"南宫逸突然抬手，枯瘦的手指点向左侧石阶。

秦羽顺着看过去，石缝里半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钉在阴暗中泛着冷光，像只蛰伏的眼睛。"玄阴教的机关，专破脚力。"老人蹲下身，用枯枝挑开表层浮土，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细索，"当年他们拿活人试阵，走偏半寸......"他突然住了嘴，余光扫过苏怜。

苏怜正盯着廊柱上的刻痕，发梢沾着蛛网。

她听见动静，指尖在刻痕上轻轻一按，一片石屑簌簌落下："是血契印。"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娘说过，玄阴教的试炼场用活人的血养阵。"

林若霜的手按在腰间药囊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另一只手攥着秦羽的衣袖，体温透过粗布渗过来："有血腥味。"

秦羽深吸一口气。

腐木与铁锈的气味里，确实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像陈血在潮湿里发酵的味道。

他走上前，手掌贴上断裂的廊柱——江湖通感启动的瞬间，无数碎片在眼前炸开：

穿短打的散修踉跄着后退，脚踝被铁索缠住；青面獠牙的木俑从暗格里弹出，短刀刺入他的咽喉；血溅在柱上，顺着裂痕流进石缝，滋养出暗红色的苔藓......

"三年前，有三拨人闯过这里。"秦羽收回手，掌心沁出冷汗，"最后活下来的，连半具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他望向大殿深处，那里的供桌倒在地上，褪色的佛像半张脸埋在积灰里，"符牌应该在密室。"

南宫逸从怀里摸出个青铜铃，轻轻一晃。

清脆的**撞在石壁上，回音里传来数声细微的"咔嗒"。"机关动了。"他扯住林若霜的手腕往旁一拽，方才站的位置突然弹出三支淬毒短箭，钉在墙上嗡嗡作响。

苏怜不知何时摸出把短刃，刀身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我在前，你们跟着脚印走。"她脚尖点地，像片落叶般掠过石阶，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前一步的阴影里。

秦羽注意到她鞋尖沾着的泥——和石阶上那些淡青色的痕迹完全吻合。

穿过七道暗箭、三处翻板，众人终于站在密室门前。

门上浮雕着九只盘绕的玄蛇，蛇眼位置嵌着褪色的宝石。

林若霜凑近些，指尖拂过蛇身的纹路："这是任督二脉的走行图。"她抬头时，鬓角沾着蛛丝，"玄阴教的邪功专破奇经八脉，所以用穴位做锁？"

秦羽眯起眼。

他记得沈璃曾说过，玄阴教的典籍里常将经脉与星图混淆。

抬头望向穹顶，残破的藻井外漏下一线天光，正照在第三只蛇眼的位置。"子丑寅卯......"他默念着，突然用软剑剑柄敲击第三颗蛇眼，"子时对应的是命门穴。"

"咔——"

石门缓缓开启的瞬间，腐臭的风裹着血味扑面而来。

秦羽的软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出墙根蜷缩的黑影。

那人身着青布短打，后颈有个焦黑的火焰印记——正是楚天行手下的标记。

"小心！"林若霜的提醒混着破空声。

黑影暴起时，秦羽已经侧身，软剑如灵蛇缠住对方手腕。

狭窄的密室里，对方的长刀施展不开，反被他逼得撞在供桌上。"你主子呢？"秦羽用剑鞘抵住对方咽喉，却见那人突然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块黑铁符牌——边缘的裂痕像道狰狞的伤疤。

"楚天行说......"他喉间溢出血沫，"破符引蛊，才是正经。"话音未落，生机已散。

林若霜蹲下身，指尖探过他的颈动脉："死了至少半日。"她翻找尸体的衣襟，取出那枚符牌，裂痕里渗出暗红液体，"血沁的，没救了。"

苏怜突然攥住符牌，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早该想到......"她声音发颤，"青蚨门的符牌是幌子，楚天行早派人截了。"

"那下一步？"南宫逸的青铜铃在掌心转得飞快，"总不能空手回。"

苏怜抬头时，眼尾泛红："地下鬼市。

散修们偷摸卖赃物的地方，我......"她咬住下唇，"我师父以前常去。"

秦羽盯着她发红的眼尾，想起昨夜她摩挲符牌时的划痕——那道痕迹，和鬼市的暗号极为相似。"带路。"他说，软剑轻轻敲了敲腰间，"但若有假话......"

"我知道。"苏怜转身时，发间银饰轻响，像某种无声的誓言。

鬼市的入口在乱葬岗的老槐树下。

掀开腐烂的草席，霉湿的潮气裹着铜钱味扑面而来。

秦羽压低斗笠，听着四周的低语："千年寒玉""西域秘药""玄阴教的符牌......"最后一句让他脚步微顿。

两个灰衣商贩缩在角落，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那玉坠子邪性得很，摸一下手就起疹子。"另一个嗤笑："邪性才卖得贵，听说和幽冥谷的阵有关......"

秦羽摸出块碎银，凑过去："两位说的可是黑铁符牌？"

商贩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们左右张望一番，领着秦羽穿过堆满杂物的后台，掀开破布——一块黑铁符牌静静躺在草堆里，火焰图腾泛着幽光，和苏怜的那块严丝合缝。

"五两黄金。"商贩搓着手，"不二价。"

秦羽的手指刚要触碰符牌，破空声突然从头顶袭来。

他旋身避开，箭矢钉入身后的木箱，尾羽上染着朱红——楚天行的标记。

"有埋伏！"一个商贩尖叫着往外跑，另一个抄起木棍要砸。

秦羽灵机一动，大喊："这符牌是假的！

玄阴教的人早做了记号！"话音未落，两个商贩已扭打在一起。

他趁机抓过符牌，混入混乱的人群。

回到破庙时，林若霜正用银针给南宫逸处理手背的擦伤。

见秦羽进来，她立刻迎上："可找到了？"

苏怜的目光死死黏在符牌上，接过时手指直抖："这是......"她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我师父的血印！

他当年说过，若符牌落入外人手......"

"会怎样？"南宫逸的青铜铃停了，"痛快点说。"

"启动的话......"苏怜喉结滚动，"会引动幽冥谷的地火。"她指向窗外，"当年玄阴教用活人祭阵，地火里封着......"

"轰——"

大地突然震动，庙外的老松发出断裂的脆响。

秦羽扶住摇晃的供桌，透过破窗望见远方天际升起一道猩红光芒，像团烧穿云层的血焰。

"蛊母......"南宫逸的声音发哑，"原来赤焰蛊是引子。"

苏怜攥紧符牌，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那是幽冥谷的方向。"

林若霜的手按在秦羽背上，体温透过粗布传来："去吗？"

秦羽望着那道红光，想起楚天行坠崖前的笑，想起沈璃半枚玉佩上的血纹，想起苏怜符牌边缘的划痕。

他握紧软剑，剑鞘的云纹硌得掌心生疼："走。"

一行人冲出庙门时，夜风卷着焦味扑面而来。

猩红光芒照亮夜空，像只睁开的血眼，在前方的山坳里明明灭灭。

秦羽走在最前，软剑在身侧划出银弧——这一次，他要亲手撕开所有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