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偏殿，姜暮宁一夜未眠。

"姜姑娘，殿下召见。"玉疏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姜暮宁理了理素白的衣裙，跟随玉疏穿过曲折的回廊，每一处雕梁画栋都在提醒着她如今的身份。

正殿门前，玉疏突然停下脚步："姑娘稍候，容奴婢通传。"

姜暮宁垂首而立，却听见殿内传来女子轻柔的笑声。那笑声如春风拂柳，却让她莫名脊背发凉。

"进去吧。"玉疏推开门。

殿内熏香缭绕，姜暮宁抬眼便见一位身着淡粉色纱裙的女子站在书案旁。

女子眉目如画，正执笔写着什么，见有人进来，缓缓抬眸。

"这位是..."姜暮宁正要行礼，玉疏抢先道："这是苏侧妃。殿下尚未立太子妃，如今东宫只有侧妃一位主子。"

姜暮宁微微屈膝："见过侧妃娘娘。"

苏婉柔放下毛笔，目光在姜暮宁身上轻轻一扫："这就是那位姜大人的千金？果然..."

她话未说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殿下到——"

随着通报声，裴缙大步走入殿内。他今日着一袭玄色锦袍，金线绣制的蟠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苏婉柔立刻迎上去，却被裴缙抬手制止。

"你先下去。"

苏婉柔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是，殿下。"

她临走时又看了姜暮宁一眼，那目光如羽毛拂过，却让姜暮宁感到一阵寒意。

殿门关上，裴缙径直走向主座，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暮宁："解开了？"

姜暮宁深吸一口气："回殿下，妾身确实有所发现。但..."她抬起头，直视裴缙的眼睛，"若妾身说了，殿下会放了姜家？"

裴缙眼神骤然转冷。他起身走到姜暮宁面前，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一个阶下囚，还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姜暮宁感到下颌一阵疼痛，却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那殿下凭什么认为，妾身会心甘情愿帮您？"

裴缙的手指微微收紧，姜暮宁能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寒意渗入骨髓。

"心甘情愿？"裴缙低笑一声，声音如碎冰相撞，"你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

他松开钳制，转而用指腹轻轻摩挲她下颌处泛红的肌肤，这个本该温柔的动作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感。

"你父兄的命，你姜家满门的生死，"他的声音陡然降低，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都在我一念之间。"

姜暮宁背脊绷得笔直，袖中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她闻到了裴缙身上月麟香的气息，这种距离本该令人羞赧，此刻却只让她感到危险的窒息感。

"殿下若真要姜家满门的命，"她强自镇定，声音却比想象中更加平稳，"就不会大费周章将我带入东宫。"

裴缙的动作突然顿住。他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玩味的笑意："继续说。"

姜暮宁知道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但她已经没有退路："殿下需要我破解的密信，与七皇子有关，对吗？"

她敏锐地注意到，当提到"七皇子"三个字时，裴缙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

"大胆！"裴缙突然厉喝，袖袍一挥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一个罪臣之女，也敢妄议皇子？"

姜暮宁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震怒吓退。她缓缓跪下，姿态恭敬却不见卑微："妾身不敢妄议。只是..."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若殿下真要治姜家的罪，又何必在意密信内容？直接呈交圣上便是。"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裴缙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目光如刀般锋利。

姜暮宁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却倔强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良久，裴缙忽然轻笑出声，他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她，"起来吧。"

姜暮宁暗自松了口气，刚站起身，就听裴缙继续道："继续说。”

"还有父亲留下的一幅军械图，妾身幼时看过，那阵图似乎指向燕北三处要塞，若从东南方夜袭，可破城而入。"

她故意说反了方向。

裴缙叩击扶手的动作突然停住。殿内静得可怕，姜暮宁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裴缙缓缓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军事地图前，"你父亲教你的第一课，是不是永远不要把真实方向告诉敌人？"

姜暮宁心头一震。

裴缙转身，眼神锐利如刀："正确的突破口在西北方，东南是死路。"他一步步逼近姜暮宁，"你以为我在跟你玩猜谜游戏？"

姜暮宁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殿柱。裴缙伸手撑在她耳侧的柱子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看来姜**需要一些...激励。"

他击掌两下，两名侍卫押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中年男子进入殿内。姜暮宁看清那人面容，顿时血色尽失，那是姜府的老管家赵叔。

"赵叔！"她冲上前，却被侍卫拦住。

裴缙冷眼旁观："姜暮宁，你每说一句谎话，就会有一个人因你而死。"他示意侍卫，"先断他一根手指。"

"不！"姜暮宁扑跪在裴缙脚边，"我说实话！阵图确实指向西北！是我记错了！年头太久…妾身记不太清了。"

裴缙审视着她，突然对侍卫道："把人带下去，找个大夫。"

待赵叔被带离后，他俯身靠近姜暮宁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

裴缙直起身，脸上浮现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抓姜家人？仅仅是为了威胁你？"

他走向书案，从暗格中取出一封火漆已被拆开的信函，递给姜暮宁："看看这个。"

姜暮宁展开信纸，上面是她父亲熟悉的笔迹："七王勾结燕北，军械图藏于《道德经》扉页，望殿下速查。姜顺平绝笔。"

"这..."她的手指微微发抖，"父亲是向您示警？"

裴缙的眼神晦暗不明："可惜等我看到这封信时，姜家已经..."他没有说下去，转而问道，"你知道是谁截下了这封信吗？"

姜暮宁摇头，却见裴缙从袖中取出一枚银色令牌丢在案上，令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叁"字。

"七皇子府的第三密探，"裴缙冷笑，"你的好兄长，容湛。"

姜暮宁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她扶住案几，脑中闪过容湛在牢中对她说的话。

"不可能..."她喃喃道，"哥哥他..."

"他为了得到你，不惜背叛姜家。"裴缙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他为何能自由出入大理寺牢房？又为何能轻易接近你？"

姜暮宁的眼前浮现容湛布满鞭痕的胸膛和他疯狂的眼神，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她一直以为容湛是真心想救她，却没想到...

"现在，"裴缙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告诉我密信的内容。作为交换..."他停顿了一下，"我可以保证姜家女眷不受教坊司之苦。"

一滴泪终于滑落，姜暮宁抬手狠狠擦去："殿下需要的不只是密信内容，您需要我帮您找到那张军械图，对吗？"

裴缙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聪明的姑娘。"

"我可以帮您。"姜暮宁挺直脊背，"但我有两个条件。"

裴缙挑眉："说。"

"第一，我要见容湛一面。"看到裴缙骤变的脸色，她迅速补充，"我要确认七皇子的计划。"

"第二呢？"

姜暮宁深吸一口气："若事情真如你所说，我要一个亲手向七皇子复仇的机会。"

裴缙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然轻笑出声："姜暮宁，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这次力道轻了许多，"我答应你。"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湿润的眼角，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鸣奏："但记住，从此刻起，你是我的人了。背叛我的代价..."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语，"你会承受不起。"

姜暮宁屏住呼吸，感受着耳边灼热的气息和话语中的威胁。她知道，自己刚刚与魔鬼做了一笔交易。

但为了姜家，为了父亲，她别无选择。

"妾身...明白。"

裴缙满意地直起身："明日丑时，我会派人来接你。穿方便行动的衣裳。"他转身走向殿门，又停住脚步，"对了..."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的棋下得不错。"裴缙侧过头，月光下他的轮廓如刀削般锋利，"下次，别再故意输给我。"

殿门关上后，姜暮宁终于瘫坐在地，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她颤抖着展开手中那封父亲的信，泪水模糊了视线。

"爹爹，女儿一定会为您洗刷冤屈..."她将信紧紧贴在胸口，"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照在清风苑的梨树上。那些白日里洁白如雪的花朵，在月光下竟显出一种凄凉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