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是贤良淑德的皇后，却被挚爱皇帝与庶妹联手毒杀。
重生归来，我竟回到十五岁落水那日。
看着床边假意哭泣的庶妹，我笑着握住她的手：“妹妹哭什么，姐姐回来了。”
这一世，我要让负我之人，皆付代价。
永和十二年的冬天，冷得钻心刺骨。
芜衡宫——这名字起得倒是风雅，可宫里宫外谁不知道，这是比冷宫更不如的去处。破败的宫墙挡不住北风的呼号，呜咽着从早就失了窗纸的棂框里灌进来，卷起地上不知积了多少年的尘埃和几根枯黄的草茎，在空荡、死寂的殿内打着旋儿。
沈清璃躺在硬邦邦的、散发着霉味的木板床上，身上那床薄衾早已硬结，盖不住半分寒意，反倒像一层冰，贴在她早已麻木的躯体上。
冷。
深入骨髓的冷。
但这冷，又奇异地被一股从五脏六腑深处灼烧起来的剧痛压了下去。那痛楚，像是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她的筋脉，又像是一把烧红的钝刀，在她腹内缓慢地切割、翻搅。
喉咙干涸得如同龟裂的土地，每一次艰难的吞咽，带来的不是缓解，而是更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她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脚踝处便传来一阵沉闷的金属摩擦声。一根小儿臂粗的铁链，一头锁在她纤细的、布满青紫淤痕的脚踝上，另一头，牢牢地嵌死在沉重的床柱上。
曾经母仪天下，凤冠霞帔，受万民朝拜的皇后，如今，不过是这暗无天日的囚笼里，一具等着断气的残躯。
真是……天大的笑话。
意识昏沉间，殿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却又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吱呀——”
破旧的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窈窕的身影逆着外面微弱的天光走了进来，带来一丝外面冰冷清新的空气，也带来了……一股沈清璃熟悉到骨子里的，清浅的百合香。
是沈清婉。
她同父异母的庶妹，她曾经倾心相待，视为唯一知己的妹妹。
沈清婉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宫装，裙摆上用银线细细绣着缠枝莲纹，在这昏暗的殿内，竟也流转着淡淡的光华。她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脸上未施脂粉，却越发显得眉眼清丽，我见犹怜。
与床上形销骨立、蓬头垢面的沈清璃，形成了惨烈到极致的对比。
沈清婉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她走到床边，俯视着沈清璃，那双总是含着水汽、显得无比纯良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沈清璃狼狈不堪的影子，却没有半分波澜。
“姐姐，”她的声音依旧柔婉，如同春日里最动听的黄莺，“妹妹来看你了。”
沈清璃闭了闭眼，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
沈清婉自顾自地将食盒放在床边一张摇摇欲坠的矮几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白玉酒壶和一只同质的酒杯。玉质温润，在这破败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姐姐在这里受苦了，”沈清婉拿起酒壶，缓缓将杯中斟满，那液体澄澈，散发着一种异样的甜香，“陛下仁德，念及旧情，特赐下御酒，为姐姐……送行。”
旧情？
沈清璃的心像是被冰锥狠狠刺穿，那痛楚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煎熬。
旧情就是在他萧桓还是不得宠的皇子时，她沈家倾力扶持，她沈清璃以嫡女之身，为他周旋于权贵之间，为他耗尽心血？
旧情就是在他登基之初，皇位未稳，她陪他彻夜批阅奏章，为他出谋划策，平衡前朝后宫？
旧情就是在她父亲、兄长被构陷谋逆，沈家满门抄斩之时，他这位念及旧情的陛下，连一句彻查都没有，便下了诛杀令？
旧情……就是这杯穿肠毒酒？！
沈清璃猛地睁开眼，那双原本已经死寂的眸子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死死盯住沈清婉。
沈清婉被她眼中的恨意慑得微微一颤，但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她端起那杯酒，俯身，凑近沈清璃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柔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姐姐，你还不知道吧？父亲通敌叛国的‘证据’，是陛下亲自授意，妹妹我……亲手放入书房的呢。”
“还有，你那个短命的娘，当年病得那么蹊跷，你就从来没怀疑过，她日日服用的补药里，多了几味相克的东西吗？”
“对了，你一直没能怀上孩子……真以为是自身体质问题？呵呵，陛下早就暗中给你下了绝子药，他怎么会允许一个流着沈家血脉的皇子出生？”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沈清璃的心窝，然后残忍地搅动。
原来……如此！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她身边就盘踞着两条毒蛇！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情意，在他們眼中，不过是可利用的筹码和愚蠢的笑话！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她濒死的躯体内奔涌，却找到宣泄的出口。
沈清婉直起身，看着沈清璃因极致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她重新端起酒杯，声音又恢复了那副柔婉的调子，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冰冷：
“姐姐，沈家谋逆，罪证确凿，陛下仁德，留你全尸，你该感恩。”
“就让妹妹，送你最后一程吧。”
她一手捏住沈清璃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将那杯澄澈的毒酒，尽数灌了进去！
“唔……咳咳咳……”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瞬间点燃了更猛烈的火焰，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沈清璃剧烈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啦作响，像是为她奏响的丧钟。她死死地盯着沈清婉那张美丽却无比恶毒的脸，盯着这冰冷破败的宫殿顶棚。
恨！
不甘！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她定要饮其血，啖其肉！将今日所受之苦，百倍千倍奉还！
将这虚伪的帝王，这毒蝎的庶妹，一同拖入阿鼻地狱！
意识，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吞噬……
……
痛。
浑身都痛。
尤其是额头，一阵阵尖锐地跳痛。
还有冰冷，湖水包裹全身的那种窒息般的冰冷感觉，似乎还残留在感官里。
沈清璃猛地吸了一口气，竟真的吸入了带着清甜花香和安神香气息的空气，而非那令人作呕的霉味与血腥。
她难以置信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绣着缠枝芙蓉的雨过天青色纱帐帐顶，柔软而精致。身上盖的是软滑的云锦丝被，温暖妥帖。空气中弥漫的，是她用了多年的、母亲特意为她调制的安神香的气息。
这里……是她在沈家嫡女，沈清璃的闺房？
她不是应该已经死在那个冰冷破败的芜衡宫了吗？死在沈清婉灌下的那杯毒酒之下？
难道……
一个荒谬而惊人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猛地想要坐起身，却因身体虚弱和内心的巨大震动而一阵眩晕，又跌了回去。
“**！**您醒了？！”
一个充满惊喜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沈清璃循声望去，看到一张满是泪痕的、稚嫩焦急的脸庞。
碧玉！
她的贴身大丫鬟碧玉！那个在她被打入冷宫前，为了护着她，被沈清婉寻了个由头活活打死的傻丫头！
此刻，碧玉却好端端地站在她床前，穿着她记忆里那身浅绿色的比甲，眼睛哭得红肿，却满是真实的关切。
“碧玉……”沈清璃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现在……是哪一年？”
碧玉愣了一下，连忙答道：“**，您是不是烧糊涂了？现在是承平七年啊！您前日在花园赏荷，不小心失足落水，昏迷了一天一夜，可吓死奴婢了！夫人刚才还来看过，才回去歇下不久……”
承平七年……
她十五岁那年！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她命运转折的那一年，回到了所有悲剧尚未发生，母亲尚且在世，她还是沈家尊贵的嫡长女的时候！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她刻入骨髓、永世难忘的，娇柔婉转的声音：
“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吗？”
珠帘被一只保养得宜、白皙纤柔的手轻轻掀开。
沈清婉穿着一身水粉色的衣裙，鬓边簪着一朵小小的珍珠绢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担忧，眼眶微红，像是刚刚哭过，楚楚可怜地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落在醒来的沈清璃身上，先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喜，随即那担忧更浓，快步走到床前，声音里带着哽咽：
“姐姐，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你落水可把妹妹吓死了，若是你有什么事，妹妹……妹妹也不想活了！”
说着，那晶莹的泪珠便如同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若是从前，沈清璃见她如此，定会心疼不已，反过来温言安慰她。
可现在……
沈清璃看着这张纯洁无辜、写满了关切的脸，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冷宫里她端着毒酒时，那冰冷恶毒的笑容，是她附在自己耳边，轻声诉说的那些诛心之言！
父亲的书信……母亲的补药……她的绝子药……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涌、冲撞，几乎要冲破她的喉咙，化作凄厉的诅咒。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软肉，剧烈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
不能慌。
不能乱。
老天既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不能浪费！
所有的仇，所有的恨，她要一点一点，慢慢地算！
沈清璃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几乎要溢出的血色和寒芒。她抬起眼，看向床边哭得梨花带雨的沈清婉，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握住了沈清婉那只柔若无骨的手。
触手一片温软，却让沈清璃心底的寒意更重。
她看着沈清婉那双带着泪珠、似乎纯然不解的眸子，声音沙哑而轻柔，仿佛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又仿佛藏着无尽深渊般的冷意，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妹妹哭什么……”
“姐姐……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