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时，我正在书房整理下周公开课要用的几何教具。

这些彩色立体模型是我花了大半个月工资买的，专门用来帮助学生理解空间几何。每个棱柱、锥体都可以拆解，里面还藏着磁铁，能拼成各种形状。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排列在茶几上，准备拍照发到教师群里分享。

“谁啊？”我朝门口喊了一声。

“姑姑，快递！”周小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皱了皱眉。最近没买东西，哪来的快递？但想到可能是学校寄来的材料，还是去开了门。

门刚开一条缝，周小虎就像条泥鳅一样钻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件红色T恤，上面印着“天下第一”，活像个小土匪。

“快递呢？”我问。

“楼下呢！太重了，我拿不动！”他边说边往客厅跑，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瞟。

我正要跟过去，手机突然响了。是周成：“老婆，我有个文件忘在家里了，能帮我送到公司吗？很重要，下午开会要用。”

“现在？”我看了一眼客厅方向，“周小虎在我这儿…”

“十分钟就行，文件在床头柜抽屉里。”周成语气急切。

我叹了口气：“好吧，我马上送来。”

挂掉电话，我朝客厅喊道：“小虎，姑姑要出去一下，你回家去吧。”

没有回应。

我走到客厅，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瞬间凝固——周小虎正拿着我的几何教具往地上猛摔。精致的立体模型已经四分五裂，几个圆锥体的尖端被硬生生掰断，棱柱被拆得七零八落，磁铁散落一地。

“周小虎！”我冲过去抢下他手里的教具，“你在干什么？！”

“玩玩嘛！”他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黑洞，“这些破玩具有什么好的！”

“这不是玩具！这是教学用具！”我声音发抖，捡起一个被掰成两半的立方体，里面的磁铁已经掉了出来，“你知道这些多贵吗？”

“小气鬼！”周小虎突然跳起来，穿着他那双带钉的足球鞋，一脚踩在我新铺的白色羊毛地毯上，“略略略～”

我眼睁睁看着那些尖锐的鞋钉在地毯上留下一串乌黑的窟窿，心都在滴血。这块地毯是我和周成逛了三个月家具城才选中的，花了两月工资。

“出去！现在就出去！”我拽着周小虎的胳膊往门口拖。

“放开我！臭姑姑！”他像条上岸的鱼一样扑腾，另一只手抓起茶几上的马克杯就往地上砸。

陶瓷杯碎成无数片，里面的咖啡溅在墙上，留下棕色的污渍。

我强忍着怒火把他推出门外，砰地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门外传来周小虎的尖叫和踹门声，持续了足足五分钟才停歇。

我跪在地上，试图拯救那些教具，但大部分已经彻底毁了。公开课还有五天，根本来不及重新订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硬是憋了回去。

收拾完残局，我匆忙找出周成要的文件准备出门。经过餐厅时，我猛地刹住脚步——餐桌上那盒Godiva巧克力不见了。

这是我特意买来送给教研组长的，她帮我争取了市级优秀教师的名额。进口巧克力在这小城市很难买到，我托朋友从省城带的，花了将近八百块钱。

我翻遍整个餐厅，最后在垃圾桶里发现了包装纸。金色的锡纸被粗暴地撕开，里面十二颗巧克力只剩三颗。

一定是周小虎！

我怒火中烧，抓起钥匙就冲对门而去。敲门没人应，我直接掏出手机给张莉打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麻将碰撞的声音。

“张莉，周小虎刚才来我家，把我教学用的几何模型全毁了，还偷吃了我的进口巧克力！那是要送人的！”

“哦，就这事啊？”张莉的声音懒洋洋的，“小孩子嘴馋吃点巧克力怎么了？你那破教具值几个钱？至于专门打电话来告状？”

“那不是普通巧克力，是Godiva！一盒八百多！教具也要一千多！”我咬牙切齿。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然后是张莉夸张的大笑：“八百块的巧克力？林晓雯，你编故事也编得像点行吗？当我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我没有骗你！发票还在我——”

“行了行了，“张莉打断我，“小虎说了，他就吃了一块，剩下的放桌上了。你自己数错了赖孩子？要不要脸？”

我气得手直发抖：“我家有监控，要不要看看录像？”

这是谎话，我们还没来得及装监控，但张莉不知道。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几秒。

“监控？你在自己家装监控？变态啊！”张莉突然提高音量，“小虎才八岁，你居然**他？我要报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胡说什么？我只是——”

“不跟你废话了，三筒！”张莉突然喊了一声，显然是对牌友说的，“巧克力的事等我回去再说。对了，小虎说你家地毯挺好看的，明天我带人来看看，我也想买一条。”

没等我回应，电话就挂断了。

我站在原地，手机屏幕渐渐变暗。八百块的巧克力，一千多的教具，两千多的地毯…短短一小时，近四千块钱的东西就这么毁了，而张莉的态度仿佛这只是小孩子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送完文件回家，我发现门口站着个陌生女人，五十多岁，手里拎着个环保袋。

“你是502新搬来的？”她小声问。

我警惕地点点头。

“我是603的刘阿姨。”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小心对门那家人，特别是那孩子…前房主李老师的猫，就是被那孩子从阳台扔下去的。”

我瞪大眼睛：“什么？”

“十八楼啊…当场就死了。”刘阿姨摇摇头，“李老师报了警，但那家人说孩子不懂事，最后赔了点钱了事。后来那孩子天天往李老师门口扔死老鼠，还在她门上涂'杀人犯'…”

我胃里一阵翻腾。

“李老师心脏不好，住了半个月院，出院就把房子卖了。”刘阿姨拍拍我手臂，“你在群里说的我们都看见了，但不敢公开支持你…张莉那女人太泼了，物业主任都被她骂哭过。”

我喉咙发紧：“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刘阿姨匆匆走了，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被发现似的。

回到家，我给周成发了条长微信，把事情经过全告诉他。他很快回复：“妈的，忍不了了。我给妈打电话，让她提前过来。”

晚上八点多，我正在厨房煮面，门铃又响了。这次是张莉，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给。”她把袋子递给我，“巧克力。”

我打开一看，是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种代可可脂巧克力，包装粗糙，售价不会超过二十元。

“小虎吃了你九块，我赔你一盒，够意思了吧？”张莉昂着下巴，“教具什么的就算了，谁让你不收好？小虎那年纪正是好奇的时候。”

我攥紧塑料袋，塑料发出刺耳的响声：“张莉，周小虎今天毁了我四千多块钱的东西。”

“放屁！”张莉突然变脸，“那些破玩意值四千？你敲诈啊？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我有发票！”

“发票怎么了？造假谁不会？”张莉冷笑，“林晓雯，别以为你嫁得好就了不起。周成不就是个小主管吗？嘚瑟什么？”

我气得浑身发抖：“请你离开。”

“走就走。”张莉转身前突然伸手，从我家鞋柜上顺走了剩下的那三颗Godiva，“这点破糖还当宝贝了，我拿回去给孩子补补脑子。”

我砰地关上门，滑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周成回来时，我已经哭肿了眼睛。他蹲下来抱住我：“我跟妈通过电话了。”

“她怎么说？”我抽泣着问。

“她说，“周成模仿婆婆严肃的语气，“'先收集证据，不要打草惊蛇。我后天就到。'“

我稍微安心了些：“可是我们家没装监控…”

“妈说了，对付这种人，光有监控不够。”周成神秘地笑了笑，“她教了我几招，明天就开始。”

那晚我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周小虎狞笑着毁坏我的东西的画面。凌晨三点，我被一阵刺耳的刮擦声惊醒。

声音来自大门外。

我推醒周成，我们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周小虎正用钥匙之类的东西在我家门上划道子，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臭姑姑”。

周成猛地拉开门，周小虎吓得一**坐在地上，手里确实攥着一把钥匙。

“你干什么？”周成厉声问。

周小虎愣了两秒，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哇——叔叔打我！妈妈！叔叔打我！”

对门立刻开了，张莉冲出来，睡衣都没穿整齐：“怎么了？怎么了？”

“他划我们家门！”我指着门上新鲜的划痕。

“放屁！”张莉一把抱起周小虎，“我家小虎最乖了，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明明是你们欺负小孩！”

几个邻居被吵醒，纷纷开门查看。张莉立刻变脸，哭哭啼啼地说：“大家评评理啊，这家人半夜三更欺负孤儿寡母…我家小虎才八岁，他们居然诬陷孩子搞破坏…”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成冷着脸拿出手机：“要不要看看我刚拍的照片？”

张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狠狠瞪了我们一眼，抱着周小虎回了家，砰地关上门。

回到屋里，我问周成：“你真拍照了？”

“当然没有。”他耸耸肩，“但妈说得对，对付无赖，有时候要比他们更…”

“无赖？”我接话。

“聪明。”周成纠正道，“妈明天下午到，她让我们什么都别做，等她来了再说。”

我点点头，却隐约听到对门传来张莉的声音：“…老不死的要来？看我不…”

后面的听不清了，但足以让我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张莉怎么会知道婆婆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