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现场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窃窃私语。闪光灯几乎织成一张网，将我们三人笼罩其中。
陆沉屿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那点虚伪的从容彻底粉碎，只剩下被当众打脸的狰狞。他盯着疏凝挽着我的胳膊，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冰棱子，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楼、疏、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疏凝抬着下巴，灯光落在她年轻的脸上，有种不管不顾的锐利，“比陆总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清楚得多。”
苏宁意在一旁轻轻拉扯陆沉屿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沉屿哥哥，我们走吧……别说了……”
陆沉屿猛地甩开她的手，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我们面前，压低的声音里满是狠戾：“好，很好！你们兄妹情深，演得一出好戏！楼济生，你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我告诉你，你那个见不得光的底子，我迟早给你掀个底朝天！还有你，楼疏凝，”他转向她，眼神阴鸷，“你会为你今天的话后悔的！”
我往前半步，将疏凝稍稍挡在身后，隔开了陆沉屿几乎要喷火的视线。我看着他，忽然笑了，很轻，却带着十足的蔑视：“陆总，除了放狠话，你还会点别的吗？比如，像个男人一样，在商场上真刀真枪干一场？还是只会盯着别人的妹妹，玩些下三滥的威胁？”
这话戳到了陆沉屿的痛处，他脸色瞬间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陆总这次真是颜面扫地啊……”
“楼总这妹妹，够辣！”
“话说回来，陆沉屿不会真干了那些事吧？”
“谁知道呢，豪门水深……”
陆沉屿显然听到了这些议论，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在我们脸上剐过一遍，最终死死定格在我身上。“楼济生，我们走着瞧！”
他撂下这句话，几乎是拖着泫然欲泣的苏宁意，在一片异样的目光中，狼狈地离开了宴会厅。
主角退场，周围的视线更多聚焦在我和疏凝身上。探究的，好奇的，鄙夷的，甚至还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疏凝挽着我的手臂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凉。
我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她脸上还强撑着镇定，但眼底深处那一丝后怕和慌乱，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到底还是个十八岁的姑娘。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覆上她挽在我胳膊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带着她，无视所有目光，穿过人群，径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车后座，一片沉寂。
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映在疏凝侧脸上，明明灭灭。
“哥，”她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哑，“我给你惹麻烦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没回头。“麻烦一直都有，不差这一件。”
“我……”她似乎想解释什么，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去酒会？”我问。我明明让她这几天待在家里。
“我看到新闻了，陆沉屿开发布会污蔑你，说你是操控我的疯子。”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气，“我不能让他那么说你。”
我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又是这样。不管不顾，用最直接也最伤己的方式冲出来。
“疏凝，”我声音沉了下来，“有些仗，不是这么打的。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那些话，知道后果吗？”
“知道。”她回答得很快，“名声扫地，被人指指点点，可能还会影响公司。我都知道。”
“那你还……”
“但我更知道，如果我不站出来，由着他往你身上泼脏水，我做不到！”她猛地转过头看我，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哥，你教我的，想要的东西，得自己去争，去抢，哪怕头破血流也不能退。我现在就是在争，在抢！”
我教她的？
是，我教她弱肉强食，教她睚眦必报，教她想要活就得比别人狠。
可我从来没教过她，把刀尖对准自己，来替我挡灾。
“我要争的就是你，楼济生。”她盯着我，一字一句，像是把积压了许久的话全都倒了出来，“我不是你养的小猫小狗，给口吃的就能乖乖待在笼子里。我有血有肉，会痛会爱！你防着陆沉屿，防着所有人，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想要什么？”
车厢里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
我沉默着。
我想要什么？
我只想我们都能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摆脱那个该死的“情节”。
可现在，事情正朝着我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狂奔。
“下车。”车停在家门口，我率先推开车门，声音冷硬。
她跟着下来，站在我身后，没动。
我走了几步，停下，没回头。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做这种事。”
说完，我径直走进别墅，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夜色里。
***
陆沉屿的反扑，比预想的更疯狂。
他不再仅仅局限于商业打压和舆论攻击。
几天后，税务局和工商局的人同时上门，以接到“实名举报”为由，要求彻查济生集团近五年的账目和项目资质。
紧接着，几个原本合作稳定的下游厂商突然以各种理由中断供货，两个正在进行的重点项目被迫停滞。
公司内部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楼总，王董和李董……私下里和远航资本的人接触过了。”阿强站在我办公桌前，低声汇报。阿强是我从底层带起来的，绝对可靠。
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如同蚂蚁般穿梭的车流。“知道了。”
“还有……”阿强犹豫了一下，“下面工地出了点事，有工人闹事，说我们拖欠工资，还……还动了手，伤了两个我们的人。背后好像有人煽风点火。”
我转过身，眼神冰冷：“谁动的我们的人？”
“带头的几个面生，打完就跑了。工人们情绪很激动，说是我们先动的手。”
栽赃嫁祸，挑动底层矛盾。陆沉屿这是要把所有阴私手段都用上。
“受伤的兄弟安置好，找最好的医生。”我吩咐道，“工地那边，你亲自带人过去，把闹事的揪出来。记住，别留把柄。”
“明白。”阿强点头，转身要走。
“阿强。”我叫住他。
他回头。
“非常时期，手段可以非常。”我看着他，“我要尽快看到结果。”
阿强眼神一凛，重重点头：“楼总放心。”
阿强走后，我坐回椅子上，打开电脑。邮箱里躺着一封新邮件，发件人匿名。
点开。
里面是几张照片。
照片上，疏凝和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男人站在一家偏僻的咖啡馆角落，似乎在交谈什么。其中一张，男人递给了疏凝一个类似U盘的小东西。
拍摄角度刁钻，显得两人举止亲密。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楼总，令妹似乎另有打算。」
拙劣的离间计。
但timing选得**的好。
我盯着那张照片里疏凝的侧影，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陆沉屿，你就这点能耐？
***
我提前回了家。
别墅里很安静，疏凝大概在楼上。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没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桥洞下的相依为命，她第一次叫我“大哥”时怯生生的样子，董事会她闯进来时决绝的眼神，酒会上她挽住我胳膊时微凉的手指……
还有那封邮件里的照片。
我知道是假的。
陆沉屿想让我怀疑她，从内部瓦解我们。
可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暴戾还是在胸腔里冲撞。不是因为怀疑，而是因为她又一次被卷了进来，成了别人攻击我的靶子。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响动。
灯亮了。
疏凝站在玄关，看到坐在黑暗里的我，愣了一下。“哥？你怎么不开灯？”
她换好鞋走过来，身上带着外面微凉的空气。
“你去哪儿了？”我问，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有些低沉。
她脚步顿住，看了我一眼，似乎察觉到我情绪不对：“去……见了个人。”
“见谁？”
她抿了抿唇，没立刻回答。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不是因为她可能见了谁，而是因为她此刻的犹豫。
“一个朋友。”她最终说道，走到我对面的沙发坐下，避开了我的目光。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
那种熟悉的，试图将她推远，却又被她一次次靠近而引发的焦躁感再次攫住了我。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她似乎被我的动作惊到，下意识地抬头看我。
我俯视着她，看着她清澈眼底映出的我的影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疏凝，”我开口，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我最后说一次，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陆沉屿，我会解决。你只需要安安分分待着，别给我添乱，听懂了吗？”
她眼圈瞬间就红了，猛地站起来：“我添乱？楼济生，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我嗤笑一声，逼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拂在我下巴上，“你所谓的帮我，就是跑到董事会去胡说八道？就是冲到酒会上跟陆沉屿当众撕破脸？就是像现在这样，背着我偷偷摸摸去见些不清不楚的人，然后告诉我你在帮我？”
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迫，让她直视我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把自己变成靶子，都是在给他更多攻击我的借口！”
眼泪从她眼眶里滚落，砸在我手背上，滚烫。
她用力甩开我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是！我是靶子！我活该！可楼济生，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心甘情愿当这个靶子？！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去扛！因为我受不了他那样诋毁你！因为我……”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
但我听懂了。
因为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一抽。
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水，那些冰冷的、试图将她隔绝在外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我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明明想护着她，却用最伤人的方式把她推开。
我闭了闭眼，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暴戾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再睁开时，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深处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上楼去。”我转过身，不再看她，“最近没事，别出门。”
她站在原地没动，只是低声啜泣。
我狠下心肠，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需要我让阿强送你上去吗？”
她猛地抬头看了我背影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难以置信。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捂着嘴，快步跑上了楼。
听着楼上传来重重的关门声，我烦躁地扯开领带，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
墙体发出沉闷的响声。
陆沉屿。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你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