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赘裴家五年,当了五年所有人都瞧不起的窝囊废。只因为五年前,裴伊人怀了我的女儿,
念念。可她不爱我,也不爱念念。在女儿车祸去世的第三天,她正和她的白月光在雪山许愿,
庆祝他们年少的梦想成真。她不知道,我为女儿搭建的童话世界,
随时可以变成埋葬她整个家族的坟场。1女儿念念的葬礼,是我一个人办的。天空是灰色的,
像被一块脏兮兮的抹布盖住。细密的雨丝缠绕着墓园里的松柏,
空气里全是泥土和腐烂叶子的味道。我抱着念念的骨灰盒,小小的,
还没有我给她买的那个音乐盒大。盒身冰冷,透过西装布料,一点点把寒气传到我的胸口。
裴家人一个都没来。裴伊人,我的妻子,念念的亲生母亲,此刻正在八千公里外的西利雪山,
和她的白月光林萧,庆祝他们“纯洁无瑕”的爱情。只有裴家的管家老张来了。
他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不远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不耐烦。“陈安,先生和太太让你节哀。
后事处理完了,就尽快回别墅一趟,律师在等你。”他的语气,
像是在吩咐一个犯了错的下人。我没有理他,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怀里的骨灰盒。
念念很怕冷。我给她选了墓园里阳光最好的位置,可今天没有太阳。手机震了一下。
是裴伊人发来的朋友圈。一张照片,她和林萧穿着厚厚的登山服,在皑皑雪山下紧紧相拥,
笑得灿烂。配文是:“西利雪山,年少的梦,终于圆满。”发布时间,一小时前。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然后狠狠捏碎。我入赘裴家五年。
所有人都说我陈安是走了狗屎运,靠着一个孩子,攀上了裴家这棵高枝。他们不知道,
当年是裴伊人酒后主动。也不知道,这五年来,我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裴伊人从没正眼看过我。她觉得我和念念,是她人生的污点,是她追求真爱路上的绊脚石。
她会给流浪猫买昂贵的猫粮,却从没给念念买过一个玩具。她会为了林萧的一幅画一掷千金,
却从没参加过念念任何一次家长会。我忍了。为了念念,我什么都能忍。我辞掉工作,
成了全职奶爸,把那个空旷冰冷的别墅,一点点布置成念念喜欢的童话城堡。
我给她做全世界最好吃的饭,给她讲最好听的故事,我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她。我以为,
只要念念在,这个家就还有一丝温度。直到三天前,一场蓄意的车祸,夺走了我的一切。
我跪在血泊里,抱着身体渐渐变冷的念念,一遍遍地打裴伊人的电话。无人接听。
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了不让任何人打扰她和林萧的“圆梦之旅”,早就把手机设置了免打扰。
我看着那张刺眼的雪山合影,胸腔里的最后一点温度,也彻底熄灭了。
我平静地将念念的骨灰盒放进墓穴,又用手帕擦干净墓碑上沾染的雨水。“念念,不怕。
爸爸在。”我对空无一人的墓碑说。“等爸爸处理完一些垃圾,就带你回家。”我站起身,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肩膀,我却感觉不到冷。我走向管家老张,
他被我眼中死寂的平静吓得后退了一步。“告诉裴伊人,”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三天之内,不滚回来给念念磕头谢罪,裴家,就从这个城市消失。”老张愣了一下,
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陈安,你疯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没再说话,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疯了?是啊,从念念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
2我回到裴家那栋被称为“云顶庄园”的别墅。客厅里,裴家的法律顾问,
金丝眼镜的李律师,正姿态优雅地喝着咖啡。管家老张跟在我身后,
一脸鄙夷地向他复述着我在墓园说的话。李律师推了推眼镜,轻蔑地笑了。
他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的茶几上。“陈安先生,这是离婚协议。裴先生和裴太太的意思是,
考虑到你这五年照顾念念也算辛苦,所以额外给你一百万的补偿。签了字,
你就可以拿着钱离开,从此和裴家再无瓜葛。”我拿起那份协议。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男方陈安,自愿净身出户,并承诺永不纠缠裴伊人女士。一百万。
买断我五年的青春,买断我女儿的一条命。真是慷慨。“如果我不签呢?”我问,声音很轻。
李律师的笑容变得冰冷:“陈安,别给脸不要脸。你一个无业游民,能入赘裴家,
已经是祖上积德。现在念念不在了,你对裴家唯一的价值也消失了。拿着钱滚蛋,
是你最好的结局。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
”他以为他拿捏住了我的软肋。可我唯一的软肋,已经被他们亲手毁掉了。我笑了。
当着他们的面,我拿起那份离婚协议,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撕成了碎片。然后,
我把纸屑扬到半空中。“回去告诉裴国正,”我看着李律师瞬间错愕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条件,刚刚在墓园已经说过了。三天。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裴国正,裴伊人的父亲,
裴氏集团的董事长。一个永远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的老头。李律师脸色铁青,
他大概从未被一个“废物赘婿”如此顶撞过。“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他厉声说。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上二楼,回到我和念念的房间。这里的一切,
还保持着念念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摊着她的画册,画的是一个穿着宇航服的小女孩,
牵着爸爸的手,在月球上散步。床头柜上,放着我们父女俩的合照。照片里,
念念笑得像个小太阳,而我,满眼都是她。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收进箱子。
这些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李律师和管家大概是去向他们的主子汇报我的“疯言疯语”了。
我能想象到裴国正听到这些话时暴跳如雷的样子。一个靠他们裴家养活了五年的寄生虫,
竟敢威胁要让裴家消失?这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可惜,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我拿出一部黑色,没有任何标志的手机。这部手机,我已经五年没用过了。开机,屏幕亮起。
无数的信息和未接来电涌了进来。我无视了那些问候和汇报,直接拨通了置顶的那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少主?”对面传来一个苍老而恭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忠叔,”我平静地开口,“我准备回家了。”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然后,
是一声长长的,如释重负的叹息。“恭迎少主回家。”“回家之前,”我顿了顿,
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帮我送一份礼物给一个叫裴氏集团的公司。就当是我这五年,
替他们养女儿的谢礼。”“是,少主。您想让他们……怎么消失?”忠叔的语气,
仿佛在问今晚想吃中餐还是西餐。我走到窗边,看着山下那片被裴家视为帝国基石的商业区。
“我要他们的根基,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第二天,裴家的天,塌了。
裴氏集团的核心业务,是与海外巨头“北极星科技”合作的新能源项目。
这个项目占据了裴氏集团百分之七十的利润来源,是裴国正最引以为傲的资本。然而,
就在今天上午九点,北极星科技单方面宣布,由于“合作伙伴诚信问题”,
即刻终止与裴氏集团的一切合作,并启动法律程序,追讨巨额违约金。消息一出,
裴氏集团股价应声而落,开盘不到十分钟,直接跌停。市场一片哗然。
裴国正疯了一样地联系北极星科技的负责人,对方却连他的电话都不接。
他动用所有关系网去打探消息,得到的回应却惊人的一致——“裴董,收手吧,
你得罪了你惹不起的人。”惹不起的人?裴国正在商场纵横半生,自认在本地已是只手遮天,
谁是他惹不起的人?他想破了脑袋,
也绝不会把这件事和那个在他家吃了五年软饭的废物女婿联系在一起。此刻的裴家别墅,
早已乱成一团。我坐在念念的房间里,安静地用积木搭着她最喜欢的城堡。楼下,
传来裴国正气急败坏的咆哮,和他妻子,也就是我那位丈母娘尖锐的哭喊声。“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要整我们裴家!”“国正啊,你快想想办法啊!我们的股票还在跌啊!
”我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将一块红色的积木放到城堡的顶端。这是念念没能完成的城堡,
现在,我替她完成了。手机响了,是裴伊人的电话。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我接了。“陈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电话那头,是她气急败坏的质问。
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对女儿的哀悼,只有对家族利益受损的愤怒。我没有出声。“你说话啊!
你这个疯子!你到底对我们家做了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我凭什么?”我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就凭你们,害死了我的女儿。
”“那也是我的女儿!你以为我心里不难过吗?”她吼了回来,听起来像个笑话。“难过?
”我轻笑一声,“你在雪山上和别的男人拥抱的时候,难过吗?
你在朋友圈庆祝梦想成真的时候,难过吗?裴伊人,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也许是我的话刺痛了她,也许是她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用一种近乎施舍的语气说:“陈安,你别闹了。我知道念念的死对你打击很大,
但你不能把气撒在裴家身上。你现在收手,我可以既往不咎,
甚至……甚至可以让你继续留在裴家。”我几乎要笑出声来。都到这个时候了,
她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以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博取她的关注,
为了能继续留在裴家,当她那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她根本不明白,她失去了什么。
裴家,又将要失去什么。“裴伊人,”我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还有两天时间。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我不想再和她多说一个字。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
都让我觉得恶心。第三天,裴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银行催贷,合作伙伴解约,
项目停摆,股价一泻千里,市值蒸发了近百亿。裴国正一夜白头,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却处处碰壁。那些往日里称兄道弟的“朋友”,如今对他避如蛇蝎。
整个城市上流圈子都在传,裴家得罪了一尊他们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大佛。但直到现在,
他们也没猜到,这尊大佛,就是我。上午十点,一列黑色的劳斯莱斯车队,
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裴家别墅的门外。为首的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穿唐装,精神矍铄的老者。
正是忠叔。他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衣保镖,气场强大,
让别墅门口那两个瑟瑟发抖的保安连大气都不敢喘。裴国正夫妇以为救星来了,
连滚带爬地从别墅里冲出来。“您是……您是哪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裴国正搓着手,
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忠叔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他的目光,
穿过客厅,落在了二楼楼梯口的我身上。然后,在裴国正夫妇和所有下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这位气场足以让一城大佬为之颤抖的老者,对着我,一个他们眼中的废物赘婿,恭恭敬敬地,
九十度鞠躬。“少主,您受委屈了。”忠叔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
在客厅里每个人的耳边炸响。“老爷子说,游戏结束了,该回家了。”整个别墅,
死一般的寂静。裴国正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老婆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管家老张和那些平日里对我颐指气使的佣人们,
更是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少主?游戏?回家?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
形成了一股恐怖的冲击力,彻底摧毁了他们摇摇欲坠的认知。他们终于明白,
那个在他们家忍气吞声了五年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废物。他是一条龙。
一条为了守护自己的珍宝,甘愿蛰伏在泥潭里的巨龙。而现在,珍宝没了。巨龙,醒了。
我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手里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箱子里,是念念所有的遗物。
我从裴国正身边走过,就像走过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他僵在原地,
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恐惧,像藤蔓一样爬满了他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求饶,或者质问。但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