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永淳县已经下了整整七天的雨,县衙后堂内,烛火摇曳,
映照着两张神色凝重的面孔。知县赵德明将一本厚厚的账簿推到林天面前,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林师爷,这是最后一批了,你清点好后入库。记住,和以前一样,
该抹平的痕迹都要抹平。”林天面无表情地接过账簿,手指抚过封面细腻的羊皮。
他今年二十有八,在永淳县衙担任刑名师爷已有三年,是赵德明最为倚重的心腹。
“大人放心,数目都已经核对妥当。赈粮三千石,折银两千两,按旧例,五成入库,
三成分与府衙,二成留作县衙开支。”林天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波动,“账目上已做平,
任谁查账,都只能看到全额发放的记录。”赵德明满意地点头,
肥胖的脸上堆起笑容:“有林师爷在,本官省心不少。等这批粮款交割完毕,
少不了你的好处。”林天微微躬身,不发一言。窗外雨声渐密,他捧着账簿退出后堂,
沿着回廊走向自己的值房。雨丝斜扫,打湿了他的衣摆,他却浑然不觉。“林天!
”一声熟悉的呼唤让他停下脚步。回廊尽头,一个撑着油纸伞的身影快步走来,
正是他的好友张灵。“又去见了赵德明?”张灵压低声音,目光落在林天手中的账簿上,
“还是在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林天眉头微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灵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那就去你值房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林天的值房,
张灵反手将门闩上,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林天,收手吧!永淳县已经饿殍遍野,
你们却还在克扣赈灾粮款,这是要遭天谴的!”林天将账簿轻轻放在书案上,
转身面对好友:“张灵,你一个县学教谕,管好你的圣贤书便是,衙门的事,不要过问太多。
”“不过问?眼看着你们把灾民往死路上逼?”张灵激动地抓住林天的衣袖,
“你可知道城南已经有人易子而食?那些本该救济灾民的粮食,却被你们中饱私囊!
”林天冷冷甩开他的手:“朝廷拨发的赈灾粮款本就不足,若无赵大人上下打点,
连这点都到不了永淳县。官场规矩如此,岂是你我能改变的?”“规矩?”张灵冷笑一声,
眼中满是失望,“贪赃枉法的规矩?林天,我认识你三年,你不是这样的人。
还记得你初到永淳县时,在城隍庙前立誓,说要为民**,要还这县城一个朗朗乾坤。
如今呢?你却成了赵德明手下最得力的一条狗!”林天眼神微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面上却仍是一派淡漠:“张灵,世事不是非黑即白。你若还想在永淳县安稳教书,这些话,
以后不要再提。”“不提?”张灵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看看这个!
我已暗中联络了知府大人!他亲口承诺,只要你肯站出来指证赵德明贪腐,必保你无恙!
林天,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林天盯着那封信,脸色骤变:“你私下见了知府?”“不错!
知府大人早已暗中调查多时,只缺一个关键证人。”张灵急切地上前一步,“只要你点头,
我们就能将赵德明这个蛀虫连根拔起!”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林天缓缓踱到书案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账簿的硬壳封面。
“你啊...”林天忽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还是这般天真。”他转过身,
直视张灵错愕的双眼,声音压得极低:“你以为知府为何需要证人?因为他自己,
就是这永嘉府最大的那只蛀虫。你去找他,无异于自投罗网。”张灵踉跄后退一步,
脸色瞬间惨白:“什么?连知府也......”他声音发颤,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官场,
“那我们、我们可以去找巡抚,去找按察使!我不信这天下没有王法了!”“王法?
”林天嗤笑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无奈,“张灵,你读圣贤书读傻了么?
这官场本就是一张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初来时,何尝不是与你一般满腔热血?
可这三年,我见得太多了。”他踱到窗前,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既然改变不了这浊世,
何不随波逐流,至少能让自己过得舒坦些。”“你、你竟说出这种话!”张灵气得浑身发抖。
林天却不欲再多言,整了整衣袍朝外走去:“你好自为之吧。”“站住!”张灵急追两步,
“你要去做什么?”林天脚步微顿,侧过半张脸,语气平静得可怕:“自然是去处理公务。
至于你...好好想想我的话。”他的身影最终消失在绵密的雨幕中,
留下张灵独自站在原地,面色灰败如土。——“他真是这么说的?”赵德明眯着眼睛,
手中把玩着一对核桃。“千真万确。”林天垂手立在堂下,语气沉静却字字清晰,
“张灵确已暗中联络了知府大人,意图查办您。”他稍作停顿,抬眼看向赵德明,
声音压低了几分:“可笑他并不知晓,知府大人与我们本是同舟之人。
虽其行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此人留之,终是祸患。”赵德明手中的核桃停了一瞬,
又继续转动:“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林天沉默片刻,道:“张灵毕竟是县学教谕,
不宜明面上动他。不如派人暗中给他安一点罪名,再行处置不迟。
”赵德明冷笑一声:“养虎为患?不必了,既然他自寻死路,就别怪本官不讲情面。来人!
”两名衙役应声而入。“去,把张教谕‘请’来衙门。”赵德明眼中闪过狠厉,
“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林天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然而衙役们空手而归,张灵已不知所踪。据县学士子说,张教谕接到一封信后,
就匆匆离开了县学,再无消息。赵德明大怒,下令全城搜捕,却一无所获。
此事在县衙内传开后,众人对林天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表面上,
大家依然恭敬地称他“林师爷”,背地里却指指点点,议论他出卖好友的行径。“听说了吗?
昨晚张教谕的家被人抄了,说是搜出了不少违禁书籍。”“啧,这林师爷下手可真狠,
连条活路都不给留啊。”“谁说不是呢,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的,没想到心这么黑。
”林天脚步不停,径直走向自己的值房。推开门,却发现主簿王仁已经在里面等着他。
“林师爷,早啊。”王仁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赵大人让我来问问,
城南那批赈灾粥米的账目做好了没有?”林天从案头抽出一本账册递过去:“已经做好了,
请王主簿过目。”王仁接过账册,随意翻看着:“林师爷办事就是利落。
不过...”他压低声音,“张教谕那边,是不是做得太绝了些?毕竟同僚一场。
”林天抬眼看他,目光锐利:“王主簿这是什么意思?张灵私下勾结外人,
意图诬陷朝廷命官,这是罪有应得。难不成,王主簿也觉得赵大人处置不当?
”王仁脸色一变,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只是随口一说,林师爷莫要误会。
”他匆匆合上账册,“这账目没问题,我这就回复赵大人去。”看着王仁仓皇离去的背影,
林天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眼神复杂。——三天后的清晨,
天色未明,县衙外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和喧哗。林天刚披衣起身,就听见衙门外一阵骚动。
他推开房门,只见赵德明衣衫不整地跑来,面色惨白。“坏了!巡抚大人突然驾到,
已经进了二堂!”赵德明声音发抖,“随行的还有...张灵!”林天心中一沉,
急忙整装随赵德明赶往二堂。巡抚周文彬端坐堂上,面色肃穆。他身后站着多名差役,
而张灵赫然立在巡抚身侧,目光冷峻地看着进来的赵德明和林天。“赵德明,你可知罪?
”周文彬开门见山,声音冷硬。赵德明强作镇定,躬身道:“下官不知犯了何罪,
还请大人明示。”张灵上前一步,厉声道:“赵德明!你贪墨赈灾粮款,伪造账册,
罪证确凿!还有林天,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今日就是你们伏法之时!
”周文彬一拍惊堂木:“来人,将赵德明和林天拿下,关入县衙大牢,待本官细细查问!
”赵德明大惊失色:“大人!冤枉啊!下官一向清廉自守,怎会...”“清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