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国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无奈又痛苦的模样。
“小芸,不是爸狠心……可那两头猪要是卖了,家里就真没指望了。况且我这腿伤着,总不能让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伺候我拉屎拉尿……索性,往后就让秀月搬进来照顾我。至于钱……”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龙湾村的李家不是在说亲吗?你就去相看相看。要是看得上,就应了这门亲事;真看不上,爸也不逼你,大不了就是瘸一条腿,我也认了!”
说到最后,杨志国还故意低下头像自暴自弃似的。
陈秀月在一旁赶紧抹起了眼泪,哽咽着附和:“志国,你别这么说……就算你真瘸了腿,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杨芸看着眼前的两人,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却终究没再反驳,只是疲惫地说:“好,明天我去相看。”
她知道只要自己同意去李家相看,那就意味着同意了这门婚事。
下午,陈秀月迫不及待地去了龙湾村的李家一趟,提前打了招呼,明日就带杨芸来相看。
回了村,她又回家开始整理行李,在太阳落山之前顺顺利利搬进了杨家。
至于她那个有暴力倾向的傻儿子王生,则被留在了王家的茅草屋。
这样一来,也能少些村里人说闲话。
龙湾村李家。
送走陈秀月后,李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抗拒。
他看着母亲张冬梅,眉头拧得紧紧的:“妈,我真不想结婚。厂里就给了十天假,您怎么天天逼着我相亲?”
张冬梅脸一板,拉着他往堂屋走,脚步带着股不容分说的劲儿。
到了屋里,张冬梅转过身,苦口婆心地劝道:“儿子,妈都快五十的人了,就盼着你成个家,让我早日抱上孙子。你瞅瞅村里那些跟我同龄的,哪个不是抱着孙子遛弯?就我,儿子都二十七了还是个单身汉,我这心里堵得慌!将来就是闭了眼都没脸见你地下的爹。”
“妈,您别逼我了行不行?”李磊急得抓了抓头发,“我是真没做好结婚的打算,再缓两年,就两年……”
“缓?”张冬梅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从你二十岁开始就说缓,这都缓了七年了!我跟你说门儿都没有。”
张冬梅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再说那杨家小闺女我见过,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十里八村都挑不出第二个,难道你还能瞧不上?”
李磊眉头皱得更紧,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人了,可对方的身份和年龄实在没法跟母亲直说。
李磊张了几次嘴都没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接话:“再好看我也不娶。再说我没几天就要回工厂了,哪有空折腾这些?”
张冬梅见他油盐不进,眼圈“唰”地红了,当即就抹起了眼泪。
“好啊,你这是存心要让娘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啊!与其天天看别人白眼,我不如死了算了。”
话音刚落,她转身在货架上找出一捆布绳出来,直奔房梁就往上扔。
“妈!”李磊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夺过布绳,“您这是干啥?有话好好说,别折腾自己啊!”
张冬梅手里没了绳子,索性一**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我这是什么命!男人走得早,儿子奔三了还不成家,呜呜呜……当个仓库管理员有啥用?赚再多钱将来还不是便宜了外人?我活着还有啥意思,不如死了干净!”
李磊被张冬梅这架势整的一个头两个大,知道婚事不能再继续推辞。
他叹了口气,败下阵来。
“妈,我听您的,您快起来吧。”
张冬梅哭声一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瞅着他,带着点不确定:“真的?你真同意了?”
“真同意了。”李磊无奈地弯腰,拽着张冬梅的胳膊把人拉起来,“我保证,绝对没有骗你。”
张冬梅一听这话,眼泪立马止住,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哪还有半分刚才的悲戚?
她拍着儿子的胳膊,喜滋滋地说:“这就对了嘛!儿子啊,妈也不是逼你,你爹走得早,我拉扯你不容易,就盼着你成家立业,早日让我抱上大胖孙子,不然将来怎么有脸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这些话李磊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却只能耐着性子点头:“知道了妈。”
“你也别担心,那杨芸我瞧着是个好姑娘,绝对配得上你。”张冬梅越说越起劲,“等你相看满意了,咱们就趁热打铁把婚事定了,趁你这几天假,连婚礼一起办了。”
也难怪张冬梅这么着急,实在是李磊这些年总找各种理由推脱,这次好不容易靠着上吊逼得他松口,可得抓紧机会把人给娶进门。
李磊听得眼皮直跳:“妈,这是不是太快了点?万一……万一我没看上呢?”
“嗐,哪能看不上?”张冬梅摆摆手,一脸笃定,“她大姐杨慧嫁的是咱村陈军,那姑娘勤快又懂事,这样人家教出来的闺女差不了。”
李磊看着母亲那势在必得的样子,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只能有气无力地应着:“行……行吧,都听您的。”
为了方便照顾受伤的杨志国,当天晚上陈秀月便堂而皇之地住进了他的房间。
村里人对这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可大多还是带着几分赞叹。
都道陈秀月重情义,杨志国腿都断了,往后十有八九是个瘸子,她还能义无反顾地搬过来贴身伺候,真是个难得的好女人。
也是因为此事,陈秀月在村里的名声彻底变了个样。
先前关于她的那些闲言碎语,什么“不安分”“勾搭男人”,一夜之间仿佛都被风吹散了。
夜深了,陈秀月吹灭凳子上的煤油灯,屋里顿时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
她凑近杨志国耳边,压低声音细细叮嘱起来。
“白日里差点就露馅了,切记往后少动,免得事情败露,一切努力都打水漂了。”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睡吧。”杨志国不耐烦地挥挥手。
他是真累坏了,白天扯着嗓子嚎了一个钟头,剩下的时间还得时不时装出疼得受不了的模样哼哼唧唧.
这会儿嗓子都哑得快说不出话,只盼着能赶紧闭眼歇着。
陈秀月借着朦胧的月光瞥了眼杨志国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有些嫌弃的扭过了头,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