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国啊,你咋这么傻!心疼闺女也不能往那陡峭的崖边凑啊!”
“这往后可咋整啊……”
她那哭声,恨不得让全村人都听见杨志国是为了谁受伤的。
人群里有看不惯陈秀月的妇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说这陈寡妇嚎的跟自己丈夫受伤一样,不会真跟杨志国好上了吧?”
“早半个月前我就瞧见他俩在柴火垛后说笑,指不定早就勾搭上了。”
“没男人的跟没女人的,凑一起也正常。不过瞧她这着急样,倒像是真心的。”
“真心?我可听说她跟村里好几个男人都不清不楚,我看啊是想找个冤大头养她和那个傻儿子。”
······
杨芸冲到担架前,看着父亲痛苦扭曲的脸,还有那片刺目的红,吓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怎···怎么会这样?”
人群里的王老幺挤上前来,一脸焦急地催促:“小芸,别愣着了。快把你爹房门打开,床上多垫些旧衣服,别让血把被褥浸脏了。”
杨芸像被抽走了魂,机械地点点头,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拉开主卧的门,又翻箱倒柜找出几件破旧衣裳胡乱铺在床上。
她的手一直在抖,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
不过是摘个毛梨儿,怎么就会摔断腿呢?
杨志国被两个壮汉小心翼翼地抬到床上,刚放下陈秀月就焦急得抓住王老幺的胳膊。
“王老幺,你带了医药箱的,快给志国看看!再拖下去,这条腿要是废了可咋整?”
王老幺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医术虽算不上多高明,但胜在收费便宜,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都会找他。
这次来杨家前,他就把药箱和夹板都带来了。
“别急别急。”王老幺摆摆手,将药箱往床边凳子上一放,“你们先出去,屋里人多吵得慌,我没法专心处理伤口、上夹板。”
杨芸担忧地看了眼床上疼得“哎呦”叫唤的杨志国,咬了咬唇,跟着众人一起退出了房间。
门刚关上,王老幺就看向杨志国,见他一脸痛苦扭曲的模样,暗暗咋舌。
要不是知道对方是装的,真能被这精湛的演技骗过去。
王老幺压低声音,一边拿起剪刀准备剪杨志国的裤腿,一边说:“待会儿你只管惨叫,我这儿有浸了鸡血的棉花,等会儿往纱布里一塞,保管天衣无缝。”
屋外,杨芸听着屋里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心像被揪着似的疼,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此时此刻,她无比内疚。
昨天要是不跟父亲顶嘴就好了,说不定今天就不会上山摘毛梨儿,更不会因此而受伤。
原本围在院子里看热闹的村民,听着这渗人的惨叫声也识趣地离开了。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王老幺才背着药箱从屋里出来,脸上挂着一副沉重的表情。
他对着迎上来的杨芸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惋惜:“小芸啊,你爸这是大腿骨摔断了。我刚上了止痛药、抗感染的药,夹板用的也是最好的。但这伤重,就算养好了,以后怕是也会落下后遗症,刮风下雨的,这条腿指定得疼。”
杨芸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脸色又白了几分,但还是强打起精神。
“麻烦老幺叔跑这一趟了。对了,药费总共多少?”
“主要是夹板贵,加上各种药,一共八十块。”王老幺说这话时,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别处,闪过一丝心虚。
他心里也有点些意不去,居然跟杨志国合伙欺骗一个小姑娘。
可转念一想,昨天陈秀月给了五块,今天又塞了十五块,这二十块钱抵得上别人干半个月苦力,演戏可比干活轻松多了。
“八十块?”杨芸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语气变得有些急促,“老幺叔,钱……钱不在我这儿,我待会儿取了给您送来行吗?”
“嗐,不急。”王老幺摆摆手,看着她这窘迫模样,心里那点愧疚又冒了上来,“这两天给了就行。”说完,他背着药箱匆匆走了。
陈秀月见状,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她赶紧拉住杨芸的手,一脸恳切:“小芸,别愁。要是钱不够,婶子这儿还有四十多块,咱们凑一凑总能把药费给了。”
虽陈秀月一副很真诚的模样,但杨芸打心底里抵触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语气复杂:“谢谢陈婶子,不过我爸那儿应该还有些钱。实在不行家里那两头猪也能卖,总能凑够的。”
年初取消了生猪统购统销,各家能私自养猪。
几个月前杨志国不知哪来的劲头,咬牙买了两头小猪仔,如今都长到五十来斤了,全卖了估摸着能有一百来块。
陈秀月见她不领情,心里暗骂,脸上却依旧笑得和善。
“行,要是真缺钱了,你尽管跟我说。”
“嗯。”杨芸点点头,转身进了卧室。
杨志国正闭着眼哼哼,听到有脚步声,勉强睁开眼,声音装得越发虚弱:“小芸……”
“爸,家里的钱在哪?老幺叔说要八十块药费。”杨芸直截了当地问。
“家里哪还有钱啊……”杨志国叹着气,眉头皱得更紧,“之前买猪仔,钱早就花光了。”
“那我现在就去找人把猪卖了。”杨芸说着就要往外走,“家里有粮食,饿不着我们。”
“不行!”杨志国猛地拔高声音,情绪激动得差点从床上坐起来,“家里的猪不能卖!”
陈秀月刚跟进来,见他这反应,吓得心头一跳,赶紧上前偷偷拧了他胳膊一把。
杨志国被拧得一哆嗦,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激,连忙又躺下去,额头上还带着疼出来的冷汗。
杨芸眉峰微蹙,狐疑地盯着杨志国。
刚才还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怎么说话突然这么中气十足?
她一步步挪到床边,在杨志国和陈秀月提心吊胆的注视下,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往杨志国那条包扎得密不透风的大腿上碰了碰。
指尖刚触到纱布就见陈秀月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又狠狠拧了把杨志国的胳膊。
“嗷!疼!疼死我了!”杨志国疼得脸都扭曲了,惨叫一声。
杨芸吓得脸色一白,再看刚才碰过的纱布,竟真的渗出了暗红的血迹,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怀疑,瞬间被打消。
杨志国疼得直抽气,暗暗瞪了陈秀月一眼。
这娘们下手也太狠了,胳膊上的肉都快被拧掉了!
杨芸看着父亲这副惨状,哪里还忍心再反驳?
她定了定神,视线在杨志国和陈秀月之间转了一圈。
“那你想怎么办?有话就直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