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新娘,出嫁时,脚踝都要系上一根红绳。传闻月老牵线,保姻缘,共白头。
可没人告诉我,那红绳的另一头,拴着的,未必是活人。黑暗中,丈夫轻抚着我的脸,
却没有一丝温度。。“小娘子,生的真是好漂亮呐……”顿了顿,他俯下身来,
轻吻我的耳垂。“不如,来地府做我的‘鬼妻’?”1“这是月老的红线,系上了,
就能绑住姻缘,和姑爷白头到老……”我看着奶奶颤抖的手,心头莫名一阵发慌。这门亲事,
是奶奶拼死为我争来的。对方是几十里外柳溪镇的大户,姓沈。据说沈家公子知书达理,
相貌英俊,是无数待嫁女儿的春闺梦里人。这样一个天上的人物,
为何会看上我们这山坳坳里的姑娘?聘礼还下得如此之重。奶奶只说是我命好,祖上积德。
花轿摇摇晃晃,外面的喜乐吹吹打打,我却心乱如麻。“新娘子,坐稳喽,前面路陡!
”听着车夫的话,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脚踝的红绳。冰凉的丝线贴着皮肤,
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我们村关于这红绳的传闻很多,好的坏的都有。好的无非是夫妻恩爱,
百年好合。坏的……则语焉不详。只说早年有不听话的新娘擅自解了红绳,后来……便疯了。
“到了到了!落轿!”喧闹的人声慢慢将我淹没。一只手伸了进来,骨节分明,苍白如玉。
是沈家公子,我的夫君,沈砚。他牵着我,完成了所有繁琐的仪式。只是他的手,自始至终,
都没有一丝温度。倒……不像活人。这念头一起,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洞房里,红烛高燃。
他轻轻挑开了我的盖头。他的脸确实俊美,只是过于苍白,毫无血色。
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让人脊背发凉。“娘子。”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紧张地绞着衣角。片刻,他慢慢靠近我,冰凉的指尖抚上我的脸颊。“小娘子,
生的真是好漂亮呐……”我垂下眸,强忍着没有躲开。顷刻,他又俯下身,
冰冷的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不如,来地府做我的‘鬼妻’?”我浑身一僵,瞪大眼睛。
他在……说什么?地府?鬼妻?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只有一片沉沉的死气。“你……你说什么?”他笑了起来,眼神却依旧冰冷。“字面意思。
”“这红绳,拴着的本就不是阳间姻缘,你奶奶没告诉你吗?”巨大的恐惧将我包围。
我猛地想推开他,身体却像被捆住,动弹不得。“这……这不可能!
你是沈家的公……”“沈家公子?”他轻嗤一声,打断了温柔。“那个短命鬼,
三年前就病死了,我呢,只是借用一下他的皮囊罢了。”他的脸在我眼前似乎模糊了一瞬。
烛光摇曳下,那完美的皮囊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为什么是我?!
”我几乎是在尖叫。“因为你的八字,至阴。”他的指尖轻点在我眉心,
刺骨的寒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最适合做我的新娘,永世相伴。”永世……在地府?
我想挣扎,想呼救,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欣赏着我的表情,笑容愈发深刻。他目光下移,
落在了我的唇上。片刻,慢慢俯下了身。2唇角触感冰凉,不是活人该有的。
我猛地向后一仰,避开了他的吻。“放开我!”他又笑了起来。那张俊美苍白的面皮上,
笑容如同画上去一般僵硬。他非但没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更深地看进我的眼睛里。
“放开?”他慢条斯理地重复,指尖顺着我的脖颈滑下。“红线已系,阴婚已成。”“娘子,
你已是我的妻,天地为证,这满屋的红烛……皆是见证。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周围燃烧的蜡烛,心脏骤然紧缩。那火焰,竟是幽绿色的。
如同荒冢间飘荡的鬼火,将满室喜庆的红映照得一片妖异。烛光跳动,映在他脸上。
明暗交错间,那皮囊似乎变得更薄,其下隐约勾勒出另一副狰狞的轮廓。
“你不是沈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东西?”他偏了偏头,眼里透出好奇。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你可以叫我‘夫君’,或者……”他顿了顿,语气戏谑。
“……叫我‘缚’。”缚……?束缚的缚。脚踝上的红绳应声般收紧,勒得皮肉生疼,
仿佛要嵌入骨头里。“这红绳……怎么解开?!”“解不开。”“除非我魂飞魄散,
或者……”“或者什么?”“或者,你找到当初系绳之人,用她的心头血,浸透此绳。
”他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不过,系绳之人,不就是你那位……好奶奶吗?
”奶奶……她知不知道这绳子……她一定是知道的!忽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
他动作一顿,脸上的戏谑慢慢收敛。“看来,有不开眼的东西,想来沾沾喜气。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袖袍猛地一挥。一股阴风凭空而起,瞬间卷向窗口。“吱——!
”一声惨嚎响起,随即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很快又归于死寂。他收回手,重新将目光投向我。
“好好待着,娘子。”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动作温柔,却让我毛骨悚然。“天亮之前,
别出这间屋子,外面……不太平。”3他一消失,那冻僵四肢的寒意似乎也弱了几分。
我连滚带爬地跑下床,扑到门边。门栓纹丝不动,像焊死了一样。我又冲向窗户,
用尽全身力气,可那两扇木窗却如同千斤巨石。“放我出去!”我拍打着门窗,回应我的,
只有外面死一样的寂静。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红绸、喜字、鸳鸯被……所有喜庆的布置在此刻看来都扭曲诡异。
我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个衣柜上。那是屋里唯一可能藏东西,或者……藏出路的地方。
可里面只有衣服。最上层叠着几件长衫,下面是……忽然,指尖触到一件冰凉的物件。
是一个深蓝色的笔记本。【沈砚日记】真正沈砚的日记?前面的记录很正常,
都是一个年轻公子哥的日常。读书,会友,或是提到对某个戏子朦胧的好感。可最后几页,
笔迹却开始变得慌乱。【腊月十三,晴。父亲突然提及婚事,
对象是百里外山村的女子……荒谬!门不当户不对,为何?】【腊月二十,阴。
他们开始准备聘礼,规格高的吓人,我问母亲,她只是垂泪,府里气氛怪异,
下人们看我的眼神……带着怜悯。】【元月初七,大雨。我偷听到了,根本不是娶亲!
是献祭!用我的‘名分’,我的‘皮囊’,为沈家换取下一个百年的富贵平安!
那女子是引子,而我……我是容器……他们要在我身上,接引那个东西……】【元月十五,
元宵。
……我能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有什么东西……在挤占我……】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只剩下大片晕开的泪痕,以及最后一行模糊的字。【红绳系,阴魂归。沈家女,永不宁。
】我慢慢瞪大了眼,指尖忍不住颤抖。献祭。容器。接引。百年富贵。
……我不是简单的嫁给了一个鬼。我是被选中的“祭品”,被我的亲人,卖给了这个沈家。
而沈家,用他们早已死去的公子做“容器”。供奉着那个叫“缚”的邪物,
以此换取家族昌盛。所谓的百年婚契,不过是是一场持续了百年的交易。“看完了?
”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我骇然转身,日记本脱手掉落。
“缚”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站在房间中央。他瞥了一眼地上的日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你都知道了。”他一步步走近,带着从容。“省得我再多费口舌。”顿了顿,他又开了口。
“不只是你家,所有系上红绳的新娘,娘家都得了好处。”“或是财运,
或是人丁……你以为,那穷山恶水,凭什么能延续至今?”他轻笑。“用你们的话说,
这叫……各取所需。”各取所需……用儿女的血肉,换取家族的生存和富贵。
奶奶那张慈祥的脸在我眼前晃动,与眼前这冰冷的面容慢慢重叠。“你们……不得好死!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我们……”他纠正道,
指尖点上我的鼻尖。“已经死了。”“而现在,轮到你了,我的……新娘。”4“轮到我了?
”我重复着这句话,忍不住的颤抖。是了,轮到我了。像日记里那些未曾署名的前辈,
像真正沈砚,像所有被这红绳绑来的“新娘”。“缚”似乎很满意我此刻的绝望。
他轻笑一声,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祭品。“乖乖听话,你能少受些苦。”我低着头,
努力让自己冷静。关于这桩婚契,关于……奶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好,我知道了。
”我抬起头,冷静地看着他。“这屋子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他审视着我,
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外面不安全。”“就在院子里,不走远。”我补充道,声音放软。
“而且……不是有你在吗?”他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一刻钟。”说完,
他挥了挥袖袍。与此同时,那扇焊死的房门,慢慢滑开了一道缝隙。门外,是沉沉的夜色。
我深吸一口气,踏出了门槛。院子很大,假山回廊。依稀可见昔日繁华,
如今却处处透着一股破败的死气。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始终能感觉到一道视线始终如影随形。
他在看我。我握紧了拳头,走到院子角落。井口被几块乱石半掩着,
石缝里长满了枯黄的杂草。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正想探头细看,
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低头拨开杂草,一个东西从乱石缝隙里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巧的胭脂盒。做工精致,但样式很老。我心脏猛地一跳,迅速将胭脂盒捡起,
藏入袖中。与此同时,一阵阴风卷过,吹动了井边的枯草。我隐约看到,在那井壁内侧,
似乎刻着什么东西。像是……字?我屏住呼吸,冒险又往前凑了半分。借着微弱的月光,
勉强辨认出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阿姊,快逃!】阿姊……是在叫我?不,
是在叫所有被绑来的“新娘”。“时间到了。”冰冷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
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冻得我浑身一颤。我猛地站起身,将袖中的胭脂盒攥得更紧,
慢慢转过身。“缚”就站在我身后。他眼神扫过我,又瞥了一眼那口古井,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回去吧,娘子。”他揽住我的腰,将我带回那间新房。房门再次闭合。
我闭上眼,回想起那两个字。快逃……可是,怎么逃?5“缚”走到桌边,似乎在倾听什么,
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总有些不甘心的。”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在说井里的东西?
还是……我背靠着门板,悄悄将胭脂盒藏进嫁衣内衬最隐蔽的口袋。
指尖触到盒盖上凹凸不平的刻痕,之前没注意,那似乎不是花纹。“看够了?”我心头一凛,
垂下眼,不再看他。“那口井……有点吓人。”他踱步过来,阴影将我笼罩。
“一口枯井而已,葬了些不听话的……旧物。”他指尖勾起我一缕头发,慢慢把玩。
“你不会像她们一样不听话的,对吗?”……后半夜,他再次消失了,只留下一句话。
“待在原地。”我拿出那个胭脂盒,凑到了烛光下。盒盖上,除了斑驳的污渍,确实刻着字。
【非人非鬼,借尸还魂。】【皮囊之下,枯骨森森。【破局之法,在其名——‘缚’。
】下面还有一行更凌乱的字,仿佛刻写之人已到了强弩之末。【名非其名,缚非其缚,
真名……】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磨掉了。真名……什么?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这胭脂盒的主人,那位不知名的“阿姊”,她查到了关键。
她知道“缚”不是他的真名,找到真名,可能就是破局的关键。
我焦躁地摩挲着那模糊的刻痕,指尖忽然触到胭脂盒边缘一道缝隙。这盒子……有夹层?
我慢慢抠动边缘,咔哒一声,盒盖的底层竟然微微弹起。里面没有胭脂,
只有一张折叠得小小的纸片。展开纸片,上面是一幅简陋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眉眼清秀,
眼角有颗小小的痣。我看着这张脸,浑身的血液瞬间逆流。冲得我头晕目眩,手脚冰凉。
这张脸……我认识。不仅认识,我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到。除了那颗痣,这画像上的女子,
和我,有八九分相似。不,不是像我。是像我记忆中,早逝的……娘亲。我猛地瞪大眼睛,
脑子里嗡的一声。
持……沈家的“选中”……这诡异的婚契……还有这张与我酷似的脸……我不是随机的祭品。
我从一开始,就是被选定的“替代品”。是为了替代谁?娘亲?还是画像上的女子?“看来,
你发现了不少东西。”“缚”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站在我身后。
他目光落在我手中那张画像上,眼神复杂。怀念,偏执,疯狂。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抓向我。
而是轻轻抚摸着画像上女子的脸庞,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她叫阿阮。”他低声说,
像是对我解释,又像是喃喃自语。“你长得……真像她。”再抬起眼,
他眼底的那点温柔消失了。“但可惜……”顿了顿,他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你终究不是她。”6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我心里。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恐惧。
我不是一个独立的祭品。我是一个复制品,一个随时可以被销毁的……替身。烛光下,
他凝视着那张画像,眼神里的偏执几乎要溢出来。“阿阮……”他又低唤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