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灵位。
它就静静地躺在供桌上,材质似木非木,似玉非玉,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红色,仿佛浸透了鲜血。
陈默的心跳得飞快。
他赌对了。
这个红色的灵位,果然是特殊的。
红衣女人退后一步,重新从袖中拿出一支一模一样的毛笔,蘸好朱砂,递到陈默面前。
这一次,她的动作里没有了逼迫,反而带着一丝……催促?
陈默不再犹豫,接过毛笔。
笔杆入手冰凉,和灯笼的触感很像。
他看着眼前的红色灵位,深吸一口气,提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
默。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异变再次发生。
那两个朱砂写成的字,仿佛活了过来,绽放出妖异的红光,然后迅速渗入灵位之中,消失不见。
紧接着,整个红色灵位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嗡——”
一阵低沉的嗡鸣声响彻整个祠堂。
供桌上那上千个黑色的无字灵位,也随之一起震动,发出一片“咔咔”的脆响,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红衣女人猛地抬头,那张覆盖着面具的脸,“望”向祠堂的穹顶,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陈默也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苏醒。
这股力量,源头就在这个祠D堂,或者说,就在他刚刚写下名字的这个红色灵位之中。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
之前那种四肢无力、身体被掏空的感觉,正在迅速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
力量,正在回到他的身体里。
不,不仅仅是恢复。
他的力量,似乎比以前更强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空气中每一粒尘埃的浮动。
他的五感,被前所未有的放大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陈默惊疑不定的时候,他手中的白灯笼,光芒大盛。
灯笼里那豆大的烛火,猛地窜起三尺高,将整个阴森的祠堂照得亮如白昼。
光芒之中,一道道淡金色的符文从灯笼上浮现出来,围绕着陈默的身体盘旋飞舞。
一股庞大的、陌生的信息流,顺着这些符文,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长生咒……”
“以身为祭,以血为引……”
“守泉人……”
“破咒之法……”
无数破碎的片段和画面在他脑中闪现,冲击着他的神志。
陈默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闷哼。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撑爆了。
红衣女人看到这一幕,立刻上前一步,伸出冰冷的手指,点在了陈默的眉心。
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她的指尖渡入陈默体内,瞬间压制住了他脑海中狂暴的信息流。
陈默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抬起头,看向红-衣女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刚才那些信息……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个村子,叫“无归村”,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村子中央有一口“黄泉”,那不是通往阴间的路,而是一个封印。
封印着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
而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是“守泉人”。
他们的使命,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世世代代地加固这个封印。
但是,不知道在哪一代,封印出了问题。
那个被封印的存在,泄露出了一丝力量,污染了“黄泉”和整个村子。
于是,诅咒诞生了。
村民们获得了所谓的“长生”,他们不会真正的死亡,只会在日复一日的麻木中,重复着生与死的循环,永远被困在这里。
他们的灵魂,被牢牢地锁在了这片土地上,成为了封印的一部分。
而那个红衣女人……
陈默看着她,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她是上一任的“执笔者”。
所谓的“执笔者”,就是负责引导新来的人,在灵位上写下名字,让他们成为新的“守泉人”,以补充被诅咒消耗掉的力量。
那些黑色的灵位,代表着被诅咒的“守泉人”。
而他刚刚写下名字的红色灵位,则是“执笔者”的信物。
写上名字,就意味着……他成为了新一任的“执笔者”。
他取代了她。
陈默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灯笼,又看了看红衣女人。
这盏灯笼,叫做“镇魂灯”,是“执笔者”的专属法器,可以暂时安抚那些狂躁的村民,也能抵御村中的浓雾。
而那个铃铛,则是号令。
他现在,拥有了在这个村子里行走的基本权力。
但代价是,他也被困在了这里。
而且,还背负上了“执笔者”的使命。
这算什么?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不,这比狼窝更可怕。
他成了这个巨大囚笼的……狱卒?
陈默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红衣女人动了。
她对着陈默,缓缓地,缓缓地……弯下了腰。
她行了一个古老而郑重的大礼。
然后,她直起身,抬起手,慢慢地揭下了脸上那层白色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她的五官很精致,但却带着一种非人的死寂。
最让陈默震惊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一片纯白,像是两颗完美的白玉。
她看着陈默,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了沙哑、破碎,仿佛几百年没有说过话的声音。
“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她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点点荧光。
从脚开始,然后是身体,手臂,最后是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
她对着陈默,露出了一个解脱的微笑。
在彻底消散的前一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指了指祠堂神像的后面。
“活……下去……”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便彻底化为漫天光点,融入了空气之中。
只留下一件鲜红的嫁衣,和一张白色的无脸面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上一任执笔者……解脱了。
因为他,接替了她的位置。
陈默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嫁衣和面具,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有为她的解脱而高兴,只感到了无边的寒意。
她的解-脱,建立在他的囚禁之上。
那么将来,是不是也要有另一个人,来接替他的位置,他才能获得解脱?
这是一个无法挣脱的宿命轮回。
陈默握紧了拳头。
不。
他绝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刚才涌入脑海的信息中,除了关于这个村子的诅咒,还有四个字。
“破咒之法”。
虽然信息很模糊,很破碎,但他确确实实地看到了这四个字。
这意味着,这个诅咒,并非无解!
活下去。
对,她最后说的是,活下去。
她还指了神像的后面。
那里……有什么?
陈默压下心中的波澜,提着镇魂灯,绕过供桌,向那尊高大的神像后面走去。
神像的背后,是一堵冰冷的石壁。
石壁上,刻着一幅巨大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正是这个村子的全貌。
而在村子的正中央,那口被称为“黄泉”的井口位置,用朱砂画着一个鲜红的叉。
叉的旁边,刻着一行小字。
“三牲祭泉,可得永生。”
“逆转阴阳,方可破咒。”
陈默看着这行字,瞳孔猛地一缩。
三牲祭泉,可得永生?
这应该就是诅咒的源头。
当年的村民,就是相信了这句话,举行了某种错误的祭祀,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他们得到的不是永生,而是永囚。
关键是下面那句。
逆转阴阳,方可破咒。
什么意思?
如何逆转?
陈默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壁画上,那口被朱砂标记出来的“黄泉”。
一切的源头,都在那里。
答案,也一定在那里。
就在这时,祠堂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
还有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压抑而痛苦的嘶吼。
出事了!
陈默心中一凛,立刻提着灯笼冲出祠堂。
外面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还在进行葬礼仪式的村民们,此刻全都倒在了地上。
他们蜷缩着身体,面容扭曲,发疯似的撕扯着自己的皮肤和衣服。
他们的身体,正在发生恐怖的变化。
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仿佛要破体而出。
黑色的血管像一条条蚯蚓,在他们脸上、脖子上暴起。
他们的指甲变得又长又黑,牙齿也开始变得尖利。
他们正在……变成怪物!
这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上一任执笔者消散,导致诅-咒失控了?
陈默脑中警铃大作。
他看到,那个最早在葬礼上“复活”的年轻人阿山,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他的身体膨胀了一圈,皮肤变成了青黑色,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他注意到了站在祠堂门口的陈默。
“吼——!”
阿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四肢着地,像一头野兽般,朝着陈默猛冲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