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周围的人群自动给我让开一条路。

他们的眼神从狂热，变成了惊愕，然后是愤怒。

“你是谁？”

“你想干什么？”

“滚下去！”

我没理他们。

径直走到那个发抖的女孩面前。

我蹲下身，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一张苍白的小脸，布满了泪痕。

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眼睛很大，但里面空洞洞的，全是恐惧。

她叫许念。

我冲她笑了笑。

“别怕，没事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她听见了。

她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一点点光。

“妖女！”

一声爆喝从旁边传来。

大祭司赫连捂着手腕，死死地盯着我。

“你是什么人？竟敢扰乱神的圣典！”

他的话像一个开关。

台下的人群瞬间炸了。

“打死她！这个妖女想触怒神明！”

“是她！是她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渴死！”

“烧死她！烧死她！”

他们开始往前挤，手里捡起能扔的东西。

石头，泥块，烂菜叶子。

劈头盖脸地朝我砸过来。

我没动。

那些东西在离我身体还有三尺远的地方，就自己停住了。

悬在半空。

然后，轻轻地落回了地上。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

这一幕，让疯狂的人群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他们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感觉到了畏惧。

赫连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但他不能退。

他在这里的权威，全都建立在“赭衣神”的身上。

如果今晚的祭祀失败，他的地位就会动摇。

他深吸一口气，把我的行为定义为另一种邪恶。

“妖术！”

他指着我，声嘶力竭地喊。

“大家不要怕！这是妖女的妖术！”

“她想阻止我们求雨，她是旱魃的化身！”

“我们越是虔诚，神明就越会庇护我们！”

“杀了她，把她和祭品一起献给神！神一定会降下更大的恩赐！”

他的煽动很有用。

恐惧被狂热覆盖。

人们再次举起手里的东西，眼神变得更加凶狠。

“杀了妖女！”

“为神献身！”

几个离得近的壮汉，甚至拔出腰刀，朝祭坛上冲过来。

许念吓得尖叫一声，缩到了我的身后。

我依旧没动。

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一股柔和的风，从我袖子里吹了出去。

风不大，甚至有点舒服。

但那几个冲上来的壮汉，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他们用尽了力气，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然后，那股风轻轻一推。

他们就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回去，跌坐在人群里。

没受伤，但很狼狈。

这下，没人敢再往前冲了。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除了愤怒，多了更深的恐惧。

我环视四周。

看着台下那一双双或愚昧，或疯狂，或恐惧的眼睛。

我开了口。

声音很平静。

“你们拜神，是为了求雨，是为了活下去，对吗？”

没人回答。

但我知道他们听见了。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需要靠吞噬少女的生命，才能降下雨水的神，真的是在庇护你们吗？”

“那不是庇护。”

“那是交易。”

“是用你们同类的命，换你们苟延残喘的资格。”

我的话，让一些人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但赫连立刻打断了他们。

“一派胡言！”

他怒斥道。

“神恩浩荡，岂是你能揣测的？”

“你这妖女，口舌招摇，蛊惑人心！”

“你毁了我们的祭典，神明已经发怒了！”

他说着，突然指向天空。

“你们看！”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

原本还算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开始聚集起大片的乌云。

云层很厚，黑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就是不下雨。

反而让空气变得更加闷热。

“看到了吗？”赫连的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得意，“这就是神之怒！”

“因为这个妖女的亵渎，神收回了他的恩典！”

“我们完了！我们都要渴死在这里了！”

他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群中响起了哭声。

绝望的情绪，像是瘟疫一样蔓延开。

他们不恨赫连，也不恨那个从未给过他们好处的“神”。

他们把所有的怨恨，都投向了我。

这个打破了他们最后希望的人。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你还我雨水！你还我活路！”

他们跪在地上，对我哭喊，咒骂。

仿佛我是万恶的根源。

赫连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我。

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很清楚，他已经赢了。

他成功地把所有人的怒火都引到了我的身上。

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

等待这些绝望的信徒，用最原始，最残忍的方式，把我撕成碎片。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

就说，是神明亲自降下神罚，处决了亵渎神灵的妖女。

而他，赫连，将是这场神迹唯一的见证者和代言人。

他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我看着他得意的脸，摇了摇头。

然后，我笑了。

“神之怒？”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乌云。

“这点小把戏，也好意思叫神之怒？”

赫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说什么？”

我没理他，而是转向台下那些绝望的人们。

“你们不是要神迹吗？”

“你们不是要雨水吗？”

“好啊。”

我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我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