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征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指尖冰凉。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像覆了一层薄霜。窗外，城市霓虹闪烁，车流拖曳着光带，喧嚣隔着玻璃闷闷地传进来。茶几上，散落着几张印着烫金喜字的请柬，红得刺眼。

“征哥，东西都清点好了，明天一早婚庆公司的人就来布置。”发小赵雷的声音从玄关传来，带着点喜气洋洋的忙乱，“气球拱门放这儿行不？还是挪到阳台那边透亮点？”

常征没回头，也没应声。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那个自动播放的视频上。

画面晃动得厉害，背景是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和一片迷离闪烁的彩色射灯。镜头扫过堆满空酒瓶的茶几，扫过几个妆容浓艳、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常征认得她们，苏颖那几个形影不离的“好闺蜜”——柳蔓、林晚晚、李飒。

镜头最终定格在沙发中央。苏颖，他下个月就要迎娶的新娘，穿着一条他从未见过的、布料少得可怜的亮片吊带裙，整个人软绵绵地陷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臂弯里。她脸颊酡红，眼神迷离，显然已经喝得神志不清。男人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正拿着酒杯往她嘴边凑，脸上挂着暧昧不清的笑。

“喝！再喝一杯！苏颖，今儿可是你的‘告别单身’大趴！不醉不归！”柳蔓尖利的声音穿透嘈杂的背景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兴奋。

“就是！过了今晚，可就是常太太了！再想出来这么疯，你家常征能答应？”林晚晚凑近镜头，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苏颖吃吃地笑着，脑袋在男人肩膀上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她费力地抬起眼皮，眼神没有焦距地扫过镜头，红唇一撇，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一种常征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近乎轻蔑的嘲弄：“常征？他……他算什么东西！”

哄笑声瞬间炸开，几乎要掀翻屋顶。那几个女人笑得前仰后合，柳蔓甚至夸张地拍着大腿。搂着苏颖的男人也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引得苏颖又是一阵咯咯的傻笑，还抬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动作亲昵得刺眼。

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却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常征的神经上来回切割。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刺耳的话语，都带着倒钩，狠狠扎进他眼底，再一路剐蹭到心脏深处。他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麻木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征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赵雷放好拱门架子，好奇地凑了过来，探头想瞄一眼手机屏幕。

就在赵雷的脑袋快要挨到肩膀的瞬间，常征猛地按熄了屏幕。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某种被强行压下去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没什么。”常征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比平时还要低沉几分，听不出丝毫波澜。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茶几上那些鲜红的请柬完全笼罩。“雷子，辛苦你了。剩下的明天再说，你先回吧。”

赵雷愣了一下，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常征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他张了张嘴，想问，但常征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走向巨大的落地窗，只留给他一个沉默而僵硬的背影。那背影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呃……行，那征哥你早点休息，明天事儿多着呢。”赵雷挠挠头，识趣地没再多问，带着满腹疑惑离开了。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点声响。巨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常征一个人，死寂无声。他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璀璨的万家灯火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却点不亮一丝温度。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紧握成拳的左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他点开那个匿名发送视频的陌生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停留了几秒，最终移开。没有意义。发送者是谁，此刻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视频里的内容。是苏颖那张醉意朦胧却写满轻蔑的脸。是她那句“他算什么东西！”在耳边反复回响，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和肆无忌惮的嘲弄。

他算什么东西？

常征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某种猛兽在撕咬猎物前，无声地呲开了獠牙。

他低头，重新点开那个视频。这一次，他看得异常仔细，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掠过画面里每一个人的脸，捕捉着她们每一个放纵的、得意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柳蔓炫耀着新做的指甲，林晚晚对着镜头搔首弄姿，李飒举着酒瓶狂饮，还有那个搂着苏颖的陌生男人……

很好。一个都别想跑。

他走到茶几旁，拿起一张鲜红的请柬。硬质的卡纸边缘硌着掌心。他翻开，里面是他和苏颖的名字并列在一起，旁边印着“百年好合”的烫金字样。多么讽刺。

常征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对着那张请柬，拍了一张清晰的照片。然后，他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为“老K”的名字，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带着点金属质感的男声，背景很安静：“常老板？稀客啊。这个点，不是该忙着当新郎官么？”

“老K，”常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得像冰，“帮我查几个人。资料马上发你。要快，要全，要见不得光的那种。钱，不是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响起一声短促的、带着了然意味的轻笑：“啧，明白了。看来有人惹到我们常老板了？行，老规矩，定金先到，活儿立马上手。保证给你挖得底儿掉。”

“嗯。”常征挂断电话，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将视频里截取出的柳蔓、林晚晚、李飒以及那个陌生男人的清晰面部截图，连同苏颖的基本信息，一股脑打包发了过去。做完这一切，他随手将那张鲜红的请柬扔回茶几上，像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

他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烈性的威士忌，没有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灼烧感一路蔓延到胃里，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口那股翻腾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冰冷怒焰。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的身影，眼神幽深，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婚期将近？很好。

他举起酒瓶，对着玻璃上自己冰冷的倒影，无声地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

“游戏开始了，我的新娘。”他对着虚空，轻声低语，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还有……你们这些‘好闺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