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茶盏破碎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惊得苏青禾心脏狂跳。但脑海里陆战肖那句沉稳的“别怕”，像一剂强心针，让她强行压下了恐惧。

她睁开眼，没有哭闹，也没有退缩，反而迎着萧烬严冰冷愤怒的目光，倔强地抬起了头。

萧老夫人也被儿子的举动吓了一跳，正要呵斥，却被苏青禾接下来的话吸引了全部心神。

“三月前宫宴，我并不是故意进入你的房间。”苏青禾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萧家老夫人和三位儿媳对视一眼，皆是有些不解。

萧烬严冷笑一声：“你说是就是？”

“继续说，别被他的气势压倒。”陆战肖在她脑中冷静地指挥着，“把他当成一个需要被说服的谈判对象，而不是你的丈夫。拿出证据，或者说，听起来像证据的细节。”

苏青禾深吸一口气，将陆战肖为她编织的故事娓娓道来。这个故事，是陆战肖根据原主记忆的碎片，结合他对权谋斗争的理解，推演出的最合理的解释。

“你出征前夕被皇上封为异姓王，家中妹妹苏巧倩对你心生仰慕，不断怂恿我与她一同前往瞻望。但行至半路她借口更衣，让我在假山后等待。结果，我没等到她，却看见淮北将军朝着假山走来。”

“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撞见外男，唯恐给家里招来流言，所以只能藏身在假山洞里...”

萧烬严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撒谎的痕迹。

苏青禾心中紧张，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稳住，别看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眉心。”陆战肖提醒道，“继续说，细节，把那个声音的细节说出来。”

苏青禾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后来我看他不走，就想悄悄离开。可就在这时，假山外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很尖细，还伴有阵阵咳嗽！”

这句话一出口，萧烬严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松动，他的双手在袖中不自觉地一紧。

“他有反应了！”陆战肖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变化，“继续加码，把‘罪证’抛出来！”

“然后呢？”萧烬严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苏青禾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细节，触动了萧烬严心中的某根弦。

她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声音也带上了颤抖：“我听到淮北将军从怀里取出一沓信封交给了对方，说......说是伪造的罪证已经备好，只等烬王您平定蓝雨大胜归来，便立刻呈上。在那之前，还会设局让您在战场上遭受重创，使其......不死也要残废......”

“所以你当时进入我的房间，是为了提醒我？”萧烬严脱口而出。

苏青禾没想到他会自己把话说完，心中一喜，但脸上却是一副受尽委屈、悲愤交加的神情，眼泪也恰到好处地滑落下来。

“是......我当时吓坏了，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想办法提醒你。可我没想到，我前脚刚进去，后脚......后脚苏巧倩就带着人来了......”

“所以你说的明日萧家会被抄家流放，是真的？”萧老夫人抚着胸口，颤声问道。

萧烬严没有回答，但他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苏青禾所说的每一个细节，都与他回京后感受到的种种异常吻合。皇上的虚伪，同僚的疏远，以及淮北将军那恰到好处的“重伤”......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浑身狼狈的少女，看着她额头上那道刺目的伤口，心中的疑虑第一次发生了动摇。

“最后一击，苏青禾。”陆战肖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把你的委屈，你的绝望，全部表现出来。让他们知道，你和他们一样，都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

苏青禾抬起袖子，胡乱地擦了一把脸，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说道：“我被发现后，就被关在了家里，任由别人往我身上泼脏水，一句话都不能辩驳。看似皇恩浩荡的赐婚，实际上，只是皇上为了让我永远闭嘴，并且......并且把我当成一件羞辱萧家的工具，等我嫁入萧家，再与你们一并流放，好让这桩皇家的腌臜事，永远都无人知晓！”

她说到激动处，身体因为虚弱和激动而摇摇欲坠，额头上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裂开，鲜红的血液混着泪水流下，触目惊心。

萧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心疼地上前扶住她，拿出自己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帮她按住伤口。

“好孩子......好孩子，想不到你竟因此遭受了这等委屈......是老婆子错怪你了，是我们萧家......连累了你......”

萧烬严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看着苏青禾那不合身的衣服，看着她头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心中最后的一丝防线，也开始崩塌。

“你的头......”他沙哑地开口。

“成了。”陆战肖在她脑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苏青禾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她顺势靠在萧老夫人怀里，虚弱地问道：“我......我能先回房处理一下伤口吗？”

萧老夫人连忙点头，招来薛嬷嬷：“快，带王妃去听雨阁休息！再去请个大夫来！”

苏青禾立刻摇头：“婆母，不必请大夫了，这点小伤我能自己处理。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明日的抄家！”

这话一出，萧烬严的眼神再次变得锐利。他看着这个明明已经虚弱到极限，却还在为萧家着想的少女，沉声道：“你先去包扎伤口，这里，我会处理。”

苏青禾没再多说，朝萧老夫人和三位嫂嫂施了一礼后，跟着薛嬷嬷朝后院走去。

直到苏青禾离开，萧老夫人才疑惑的朝大儿媳问道。

“老六媳妇头怎么伤了？”

说完不满的看向自家儿子，语气里满是数落。

“该不会是你刚刚扔出去的茶盏...你当这是武帐说砸就砸！”

萧烬严拧着眉，他控制了手上的力道还有距离，按理说应该不会才对。

一直站在边上的二嫂常明缨见状苦着脸，将苏青禾送药，自己将她推倒的事小声说了一遍。

萧老夫人伸手指着她，你了几遍又不好开口责怪，毕竟这个二儿媳什么样她最清楚，好心办坏事的事她没少干。

“婆母，当时你情况危急，我们也不敢贸然相信她手里的药能救你，二弟妹也是无心，就别怪她了。”

大嫂周诗韵在边上打圆场，从她们话里将事情经过拼凑了个大概，萧烬严全程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将事情的重心放在了明日。

看着年逾六十的老娘，还有府上几位女眷，当即认真道。

“娘，三位嫂嫂，不管苏氏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都得尽早做准备。”

萧老夫人尽管没见过大场面，但也知道抄家流放是什么都带不走的。

“老大家的，去拿中馈钥匙，叫上老四老五家的去库房，尽量拿大面额的银票贴身藏起来，现在天冷，穿多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见家中女眷有条不紊的去了，萧烬严才强撑着身体的疼痛说道。

“娘，你们先准备着，今晚该睡还是得睡，不管明天萧家会不会被抄家，我们都要养足精神再说！”

这会儿萧烬严的身体状态已经到了极限，只不过一直在硬撑着而已。

要是真如苏青禾说的那样，他也得回去早做准备。

“你爹和你五个哥哥拼死换来了北齐盛世，要是看到今天这幅场景，肯定会难受吧！”

萧老夫人经历了那么多，早就看淡了一切，喃喃一句后，转身离开时的背影佝偻了不少。

萧烬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有些复杂的示意大黑带他回去。

另一边，薛嬷嬷将苏青禾带到听雨阁就回去了，正好四下无人。

“陆战肖大哥，我现在该怎么做？”苏青禾有些无措地问道。

“先处理伤口。你需要缝合，否则会留疤。”陆战肖的声音传来，“试着在心里想着‘缝合伤口需要的东西’，看看我的戏法会不会给你回应。”

苏青禾依言照做，很快，她的手边就凭空出现了一个装着针线、小剪刀和药瓶的金属盘子。

她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闪着银光的奇特工具，再次被震撼了。

“别怕，我会教你怎么用。”陆战肖的声音仿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拿起那支装着透明液体的管子，那是麻药，可以让你感觉不到疼痛......”

在陆战肖详细的口述指导下，苏青禾拿起铜镜，开始为自己处理额头上的伤口。她的动作从生涩到逐渐平稳，内心也从慌乱变得镇定下来。这个寄宿在她身体里的神秘灵魂，似乎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