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陈默依旧按时上下班,处理遗体,沉默得如同殡仪馆里的一件家具。但他内心的弦却始终紧绷着。老赵那边还没有消息,苏清月也没有再出现。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他反复摩挲着那枚黄金天平徽章,试图从中读出更多的信息。工艺无可挑剔,材质特殊,绝非市面上流通的货色。更让他心悸的是,这徽章的设计,隐隐指向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对对称和细节有着近乎偏执追求的人。
林夜。
他昔日的同窗,挚友,以及……最终走向不同极端的对手。
林夜痴迷于各种审判符号,他认为法律充满漏洞,唯有绝对的、私人的“正义”才能涤清罪恶。三年前,他就曾设计过一系列类似的“审判”标记,挑衅警方。如果这枚天平真的出自他手,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三年前的那场爆炸,他并没有死?
这个念头让陈默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一路蔓延到头顶。
第三天下午,陈默正在整理间清洗工具,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老赵发来的加密邮件。
他点开,快速浏览。邮件内容很简短,附有几张现场勘查的局部照片和法医的初步报告。报告显示,王宏远体内检测出微量的、一种能导致神经兴奋和判断力下降的药物成分,但不足以致命。现场勘查并未提及任何黄金天平徽章。
老赵在邮件最后加了一句自己的话:“现场很‘干净’,干净得有点过分了。另外,小心点,上面有人打了招呼,这案子要尽快结案,定性为意外。”
陈默盯着那句“干净得有点过分了”,眼神锐利。果然,现场被处理过。凶手不仅心思缜密,而且可能有能力影响到办案进程。
就在这时,工具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陈默迅速锁上手机屏幕,抬起头。
苏清月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利落的职业装,只是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倦意。
“陈先生。”她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陈默看着她,没有说话,等待她的下文。
苏清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复印件,递到陈默面前。“这是王宏远涉及的那起经济案的部分卷宗摘要,”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查到,王宏远在死前一周,曾收到过一个匿名快递,里面是一张打印的字条。”
陈默接过复印件,目光扫过。上面记录着字条的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同样是打印体:
“审判日近。”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纸张的指尖微微用力。
“另外,”苏清月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情绪变化,“我们调取了殡仪馆外围的监控。在王宏远遗体送来的那天晚上,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附近徘徊了很久。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形……和你有些相似。”
她这是在试探他。怀疑他和王宏远的死,或者和那个“审判者”有关?
陈默放下复印件,抬眼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苏检察官是在怀疑我?”
“我只是在排查所有可能性。”苏清月毫不退让,“陈先生,你对‘审判’这个词,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吗?”她的问题带着锋芒,直接刺向核心。
陈默忽然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疲惫和嘲讽。“看法?人死了,一了百了。活人的审判,有时候还不如我们这里来得干净。”
他指了指周围冰冷的器械和消毒水。
苏清月蹙眉,似乎不满意他这个避重就轻的回答。“陈先生,我知道你曾经是警界的传奇侧写师,‘教授’案……”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陈默打断她,语气骤然变冷,带着一种明确的拒绝,“我现在只是个入殓师。苏检察官,如果没什么事,我要下班了。”
他下了逐客令。
苏清月看着他明显抗拒的态度,知道今天很难再问出什么。她收起卷宗复印件,深吸一口气。“陈先生,我相信王宏远的死不是意外。我也相信,你或许知道些什么。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找我。”
她再次强调了这一点,然后转身离开。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陈默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苏检察官。”
苏清月动作一顿,回过头。
陈默看着她,眼神深邃:“你调查这个案子,仅仅是因为它是你的工作吗?”
苏清月愣住了。她没想到陈默会问这个问题。片刻的沉默后,她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坚定,还有一种深埋的痛楚。
“不全是。”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我的父母,十年前死于一场离奇的火灾。官方结论是意外。但我一直不相信。我成为检察官,就是为了查明所有被掩盖的真相,无论是我父母的,还是别人的。”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工具间里,只剩下陈默一个人,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属于她的淡淡书卷气息。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苏清月最后的那句话,和她眼中那份与他同源的、对真相的执着,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黄金天平徽章。
宿命的齿轮,似乎已经开始加速转动。而他,似乎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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