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漆黑的避子汤,是李修远亲手端来的。
三年来,第一次。
我,大齐朝唯一的嫡公主昭阳,下嫁新科状元李修远整三年,喝了整整三年的避子汤。前一千多个日夜,都是婆母那张刻薄的脸,伴着一句“公主千金之躯,怎能为我李家这等小门小户操劳生养之事”,将药碗递到我面前。
而今天,她只是站在我夫君的身后,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怜悯地看着我。
“昭阳,喝了吧。”李修远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像上好的暖玉,可眼底的寒冰,却能将人冻成齑粉,“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身子弱,不宜有孕。”
我看着他,这个我当初不顾父皇反对,执意下嫁的男人,这个被誉为大齐三百年来最有才情的状元郎,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为了我好?”我轻声重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为了我好,便在我成婚第二日,让你那从乡下来的远房表妹住进府里?为了我好,便在我为你母亲抄经祈福时,你们在后院花前月下?为了我好,便在我生辰那日,你将我亲手为你绣的荷包,转手赏给了她?”
李修远的脸色终于变了,一丝难堪和恼怒一闪而过。
他身后的婆母李氏却一步上前,尖声道:“够了!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修远抬举你是你的福气!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霸着状元夫人的位置三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不能生养?
我低头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三年的避子汤,终究是让他们觉得,我本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
“母亲说的是。”我缓缓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我看着李修远,这个我曾爱入骨髓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问:“李修远,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垂下眼帘,默认了。
那一刻,我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我对他最后一丝的幻想,对他那“君子如玉”人设的最后一丝留恋,都随着他这个懦弱的默认,灰飞烟灭。
“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
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我端起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像一把刀,割断了我所有的痴情与妄念。
我将空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这碗汤,我喝了。”
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惊疑不定的脸。
“不是作为你们李家的媳妇,而是作为大齐的公主,对我过去三年的识人不清,做一个了断。”
“从今日起,我,昭阳,自请和离。”
“李修远,我休了你。”
“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李家的富贵荣华,也到此为止。”
我提出和离,像一颗惊雷,炸懵了整个李家。
李修远的第一反应不是挽留,而是震怒:“荒唐!自古只有夫休妻,哪有妻休夫!昭阳,你不要无理取闹!”
婆母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和离?你想得美!你嫁进我李家,生是我李家的人,死是我李家的鬼!想和离了拍拍**走人,让我们修远背上一个‘苛待公主’的罪名吗?我告诉你,没门!”
我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只觉得可悲。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失去我这个儿媳,而是失去“公主驸马府”这块金字招牌,失去我父皇赐下的荣华富贵。
“是不是无理取闹,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我没有再与他们废话,转身就走。
陪嫁的侍女早已收拾好了我的行装,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座囚禁我三年的牢笼。
我昭阳公主与状元郎李修远和离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
我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柄。
一个被夫家嫌弃到主动提出和离的公主,史无前例。
李家对外宣称,是我骄纵善妒,不事公婆,更兼三年无所出,状元郎仁厚,不忍休妻,我却自己恼羞成怒,撕破了脸面。
一时间,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我的身上。
李修远,则成了那个忍辱负重、宽厚仁德的完美受害者。他的名声,不降反升,博得了无数同情。
前夫一家,在我离开后,立刻就办了喜事。
李修远扶正了那位“远房表妹”,据说成婚当晚,整个状元府张灯结彩,比我当年嫁进去时还要热闹。
婆母李氏更是逢人便说,说她新过门的儿媳妇如何贤惠懂事,不出三月,定能为李家开枝散叶。
他们以为,我离开皇宫三年,早已失了圣心,如今又成了弃妇,再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他们,在等着看我一蹶不振,在凄凉中度过余生。
我回到宫中,确实受到了冷遇。
父皇因为我当初的执意下嫁,本就心有怨气,如今我这般狼狈收场,更是让他颜面尽失。他将我禁足在自己的寝宫,闭门思过。
宫里的妃嫔命妇们,明面上安慰,背地里却都在幸灾乐祸。
我不在乎。
我在等一个时机。
半个月后,北境传来急报,蛮族大举入侵,边关告急。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
李修远作为新晋的翰林学士,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主和的文章,引经据典,文采斐然,主张割地赔款,以求安宁,博得了满朝文官的赞赏。
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踏入了金銮殿。
他身披玄甲,风霜满面,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他便是大齐的战神,手握三十万兵权的镇北王,萧惊寒。
一个连我父皇都要忌惮三分的男人。
“割地?赔款?”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瞬间压过了所有争吵,“我大齐的疆土,是用将士的血骨换来的,谁敢割让一寸,本王,先斩了他。”
满朝寂静。
李修远在他那迫人的气势下,脸色煞白,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天,萧惊寒**出征。
父皇准了。
但在他离开前,萧惊寒却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我父皇在内,都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条件。
“陛下,臣此次出征,生死未卜。臣只有一个请求。”
“臣,求娶昭阳公主。”
消息传到我宫里的时候,我正临窗剪着一枝梅花。
我笑了。
我知道,我的时机,到了。
三日后,一道圣旨,从宫中发出,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兹闻镇北王萧惊寒,忠勇无双,国之柱石,特将嫡公主昭阳,赐婚于镇北王为正妃。待其凯旋之日,即刻完婚。钦此。】
这道圣旨,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所有看我笑话的人脸上。
尤其是李家。
我能想象得到,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他们的弃妇,他们眼中的残花败柳,转头,就要嫁给这个帝国最强大、最冷酷、也最不好惹的男人。
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