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儿登基的前一日,江浸月来求见我。
新帝登基后,除我以外的所有后宫妃嫔,都要迁居行宫。
我安排的杀手会在那时,割断江浸月马车的缰绳,将她推下山崖。
当做我们恩怨的了结。
我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好女人,她和裴照雪百般折辱我时,早该想到有这一日的。
但我到底还是低估了裴照雪对她的爱。
江浸月手中有废后的诏书。
上面的每一笔,都是裴照雪所书,只差一个玉玺盖印。
这是裴照雪对江浸月的承诺。
我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个东西绝对不能让裴云湛看见!
我将指甲蜷在手心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逼自己冷静起来。
我屏退众人,宫中只剩我们两个,我静静凝视江浸月。
她有把柄在手,底气十足,即使站在下首,也毫不客气地仰头直视我。
「我一直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数次陷害我?」
我一一列举出来。
最开始,是她假孕争宠,月份渐渐大了瞒不住,便邀我一同赏花,再不经意地绊了一跤,孩子没了。
那一日,裴照雪失望地看着我,劈头盖脸打了我一巴掌。
后来便愈演愈烈,她自己失足落水,却说是我精心算计。
宫外时疫,言儿体弱,我百般看顾着,她却悄悄调换了言儿饮茶的器具,导致言儿染上天花,险些熬不过去。
对我下手尚且可以理解为女人之间的嫉妒,对稚子使手段,却只能说是恶毒。
「她必定是有苦衷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裴照雪在我耳边不耐地斥责一句。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
原来爱和不爱是这样的,纵使江浸月恶毒,不择手段,他依然会无条件包容。
我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后来我终于知道,你如此行事,是受命于父兄。」
后宫从来不止是女人的天下。
当初我父亲领兵时,治下严明,发现自己有部下侵吞百姓私产、强占民女后,当即将其斩杀。
他杀的那个部下,是江浸月的长兄。
再后来,父亲又上折子给先帝,狠狠参了江浸月父亲一本,罗列出他收受贿赂的证据,导致他被贬官谪居。
因此,江家上下都将我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江浸月变了脸色。
「是!皇上的恩宠有什么可足道的,但我们两家是世仇,不杀你,我无以为我父兄报仇!」
她的声音尖利,半点没有从前娇滴滴的样子。
裴照雪陡然安静下来。
我心中暗笑,陛下啊陛下,你还没有见过心上人的这般模样吧。
「你其实从未爱过陛下吧?」
我站起身,冷冷俯视江浸月。
我在试探,必定要让裴照雪对江浸月生出嫌隙来,以便叫他痛彻心扉。
才好叫他知道,他从前有多眼瞎心盲。
我是通几分药理的,每月初一十五,裴照雪来我宫中,我必定会趁他熟睡时,为他看脉象。
起初爱他的时候,是为了想要他身体康健。
后来相看两厌,目的就变成了掂量他什么时候能死。
他的脉象越来越虚浮,像是中毒之兆,能对他下手还不被察觉的,也只剩下江浸月一个人。
左右四下无人,江浸月笑开,笑得近乎前俯后仰。
「是啊,谁会爱皇帝?他在宠幸我之前,不知沾染了多少女人,我嫌他恶心还来不及。」
「我喜欢的人是谦谦君子,原本我们马上就要完婚的,因为皇帝对我一见钟情,我就要入宫。我不仅在他吃食中下毒,还日日祈祷他快些死,让我怀上和心上人的孩子。」
她眉眼浸染上疯狂。
裴照雪在盛怒中,吐出「毒妇」二字。
这一次终于不是骂我了。
我高声问——
「陛下,可都听清了吗?」
江浸月瞳孔猛然紧缩。
「陛下?不可能,他已经死了,这不可能!」她尖叫起来,指着我。
「你不要装神弄鬼,我不怕你!」
我早已命人端来哑药,令她此生再不能言语,然后抢走了她手中的奏折。
裴照雪声音虚弱,低声告诉我玉玺放在哪里。
他出宫前,将玉玺藏了起来,地点没有告诉任何人。
因此,虽然言儿明日登基,但我们至今还在找这个东西。
虽然是死物,但我怕有人会置喙言儿得位不正。
如今也算了结我一桩心头大事。
「别伤害她!」
裴照雪的声音仿佛在一瞬之间苍老,然而还惦记着江浸月。
我冷笑一声。
「你是情种啊你。」
然而,我到底信守了承诺,抑或者,对这对苦命鸳鸯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有一日会差点被这恻隐之心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