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讲之日,东海之滨。
万界楼外,早已不是人山人海所能形容。
那是一片由洪荒顶级生灵组成的恐怖海洋。
昆仑山阐教的仙人到了。
为首的广成子身着八卦紫绶仙衣,面容倨傲,
一双眼睛注视着那座朴素的竹楼,毫不掩饰其中的怀疑与挑剔。
他奉师命而来,元始天尊的话语还回响在耳边,要他探清此人虚实。
他身后的赤**、玉鼎真人等金仙一字排开,个个神情冷峻。
他们是圣人门徒,是天命所归的玄门正宗,
骨子里就瞧不上这种藏头露尾、故弄玄虚的家伙。
另一边,西方教的弟子也来了。
弥勒永远挂着那副笑呵呵的表情,肚子挺得老高,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精明的算计。
这位先生能在紫霄宫说动道祖,必然身怀大气运。
若是能将其度化到西方,那西方大兴,指日可待!
他身旁的药师,面带慈悲,双手合十,
神念却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试图探查李忘忧的根脚与虚实。
可惜,那座小小的竹楼被一层无形的力量笼罩,他的神念一靠近,就被消弭于无形。
人群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气质阴郁的老者靠着一块礁石,双目半开半阖。
他收敛了所有的气息,但那股源自北冥深海的彻骨寒意,却让周围的生灵下意识地远离。
妖师鲲鹏。
这位在紫霄宫中被抢了座位的万年老倒霉蛋,今天也来了。
他一辈子都在算计,一辈子都在寻找机缘。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李先生,被道祖亲自册封,
这背后隐藏的利益,让他眼热,更让他忌惮。
他必须亲眼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十二祖巫并未亲临。
但无尽大地深处,幽冥界内,后土祖巫那悲悯而深邃的眼眸,
早已跨越了时空,落在了这座小小的竹楼之上。
她感受到了那座楼里,有一种不同于洪荒任何力量的奇特道韵。
更不用说,人群中那些气息晦涩的身影。
有的周身血气环绕,隐隐有剑鸣之声。
有的脚下土木之气汇聚,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
血海冥河,五庄观镇元子……
洪荒之中有头有脸的大能,几乎都以神念化身的方式,悄然抵达。
此地,堪称洪荒顶级“明星见面会”。
无数道目光,无数道神念,带着审视、贪婪、忌惮、好奇,
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小小的万界楼笼罩得密不透风。
万界楼。
赵公明手按二十四颗定海神珠,面色威严,与三霄姐妹一同,站在楼前。
他们四人强大的气场,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让所有蠢蠢欲动之辈,都不敢有丝毫造次。
不多时。
在万众瞩目之下,万界楼那扇简陋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忘忧缓步走出。
他无视了那些几乎要将虚空压塌的圣人弟子、准圣大能的威压。
也无视了那些或审视、或贪婪、或算计的眼眸。
他只是平静地走到楼前早已备好的一方案几后,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咕噜噜……”
清澈的茶水注入杯中,水流声在死寂的现场,清晰可闻。
每一个水泡破裂的轻响,都敲打在在场所有大能的心头。
这份从容,这份淡然,让无数大能瞳孔微缩。
装的?
还是真有底气?
这份无视一切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最极致的傲慢!
阐教的广成子,最见不得这副故弄玄虚的做派。
他身为元始天尊首徒,向来眼高于顶,自认身份尊贵,理当由他来撕开此人的伪装。
他往前踏出一步,傲然开口,声音如同洪钟大吕,传遍四野。
“阁下便是李先生?”
“吾等奉玉虚宫法旨而来,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先生。”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仿佛不是在请教,而是在考校。
“先生所讲之道,可否助我等……斩却三尸,证道混元?”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
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核心!
你讲的故事再好听,能让我们成圣吗?
若不能,那便只是小道,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
一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鲲鹏阴郁的眼神亮了起来,冥河的血色化身也凝聚了几分。
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李忘忧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只见李忘忧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杯口的热气。
他甚至都没有立刻看广成子一眼。
这无声的蔑视,让广成子脸色瞬间涨红,一口气堵在胸口,极为难受。
他感觉自己卯足了全力的一拳,却打在了空处,说不出的憋屈。
终于,在所有人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李忘忧抬起眼帘,看向他。
“证道混元……”
他重复了一遍,站起身来,看向广成子。
“那我反问你一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一个生灵的耳朵里。
“你等证道混元,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个问题,如同晴天霹雳,直接把广成子给问懵了。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为了长生不死?
为了万劫不磨?
为了超脱天地?
为了光大师门?
这些答案在他脑中疯狂盘旋,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忽然发现,在对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前,任何功利性的回答,都显得无比苍白,无比可笑。
他……
堂堂阐教首徒,元始天尊座下大弟子,修的是**正宗,行的亦是顺天之道!
他毕生所求,便是那至高无上的混元道果!
可现在,这件他认为是理所当然、毋庸置疑的终极目标,却被一个凡人轻飘飘的一句“为了什么”,问得土崩瓦解,露出了其中苍白空洞的内核。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
看着哑口无言、脸色由红转青的广成子,李忘忧眼中的锐利锋芒缓缓敛去,转为一种洞彻万物的平静。
他没有再多看广成子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提起青色长衫前摆缓缓站起身,那股无形无质,却又仿佛凌驾于一切之上的道韵,随着他的动作,如水波般向着四面八方悄然荡开。
随即,他的目光才扫过全场。
扫过昆仑山的仙人,扫过须弥山的佛陀,扫过隐藏在暗处的妖师,扫过那一张张形态各异,却都带着同样渴望的脸。
他的声音,平淡,却又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真理般的力量。
“若为长生,故事里有。”
“若为无敌,故事里也有。”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悠远而深邃。
“若为……解脱,故事里,同样有。”
说完,他对着所有人,轻轻一抬手。
“诸位。”
“请坐。”
那股由广成子挑起的尖锐对立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所有生灵,无论仙魔妖巫,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宏大意境笼罩下来,压下了他们心中所有的杂念与质疑。
阐教众仙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撼与茫然,最终在玉鼎真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后,集体坐下。
西方教的弥勒,脸上的笑容第一次真正消失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忘忧,仿佛要将“解脱”二字刻进元神深处,随后郑重地合十一礼,盘膝而坐。
就连角落里始终阴郁的鲲鹏,周身那股择人而噬的寒意也消散了些许,
他眼神变幻不定,最终却化为一声冷哼,但身体却很诚实地……也默默盘坐了下来。
整个东海之滨,鸦雀无声。
万仙来朝,静待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