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8年,秋。黄河发了五十年不遇的大水。我叫李蔓,是黄河第十七河工队的队员。
洪水退去后,我们队接到的任务,是去处理老龙湾那一段的河道堵塞。那地方邪门,
黄河在那里拐了个接近九十度的死弯,水流湍急,河床下全是暗涡,别说人了,
就是铁船下去都得被搅个粉碎。老人们都说,那里是黄河的“龙眼”,镇着不干净的东西。
我们干这行的,早就不信这些了。可在老龙湾干了三天,
连着三台大功率抽沙泵都在水下熄火,捞上来一看,泵头全被搅成了麻花,
像是被什么巨力硬生生拧断的。队长陈叔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河工,一辈子都在跟黄河打交道。
他点了根烟,蹲在浑浊的岸边,看着黄泥汤子一样的河水,半天没说话。“陈叔,
这下面不对劲啊。”队里最年轻的张浩凑过来说,“要不,向上头报吧,这活儿我们干不了。
”陈叔吐了个烟圈,烟雾被河风吹散:“报什么?说水底下有鬼,把我们的泵给拧了?
上面的人不把我们当疯子才怪。”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今天收工,都回去歇着。
我再想想办法。”可就在我们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河对岸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是负责瞭望的刘哥。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刚刚还浑浊一片的河道中央,
不知何时竟露出了一片黑黢黢的东西。随着河水一点点退去,那东西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个兽头。一个巨大的、青铜色的兽头,半埋在淤泥里,只露出狰狞的上半部分。
它头上有角,却不是龙角;脸型似马,嘴边却有长须。造型古朴又诡异,
我们这群天天在河边混饭吃的人,谁都没见过这种东西。陈叔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手里的烟蒂掉在地上都没发觉。“龙……龙马……”他嘴唇哆嗦着,吐出两个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龙马,那不是只在《河图洛书》里才有的神兽吗?传说中背负着天地奥秘,
从黄河里走出来的东西。“都别动!”陈叔突然厉声喝道,“这东西……不是我们能碰的!
”可已经晚了。队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跳上了一艘小冲锋舟,
朝着河中心那兽头开了过去。为首的是大刘,他最不信邪,总把陈叔的告诫当耳旁风。
“陈叔,怕啥啊!这可是宝贝!说不定是商周的青铜器,挖出来就发了!
”大-刘在船上冲我们挥着手,满脸都是兴奋。陈叔气得直跺脚,可冲锋舟已经靠了岸。
大刘他们几个跳下船,围着那青铜兽头又摸又敲。那兽头极大,
光露出泥面的部分就比一张八仙桌还大。“下面还有东西!”大刘喊道,
他用工兵铲刨开了兽头周围的淤泥,露出了连接着兽头的东西。那不是什么基座,
而是一扇门。一扇巨大无比的青-铜石门,严丝合缝地对接着,兽头就是门上的门环。
整扇门上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蝌蚪一样的诡异花纹,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香味,顺着河风飘了过来。那香味很淡,却极有穿透力,像是麝香,
又混着一股子陈年泥土的腥气,闻到鼻子里,让人心里莫名地发慌,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快回来!”陈叔在岸边声嘶力竭地喊,“那门开不得!
开了要出大事的!”船上的大刘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他痴痴地看着那扇门,眼睛里冒着绿光,
嘴里喃喃道:“宝贝……都是宝贝……”他招呼着另外几个人,找来撬棍和铁镐,
开始沿着门缝使劲。“疯了……都疯了……”陈叔颓然地坐倒在地,脸上血色尽失。
我看着河中央那诡异的景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扇门,
像是一张巨兽的嘴,而大刘他们,正拼命地想把这张嘴撬开。
随着“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石门,被撬开了一道缝。
那股奇异的香味瞬间浓烈了十倍,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
像是被重锤砸中,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而河中央,撬开门缝的大刘,身体猛地一僵,
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2大刘倒下去的时候,眼睛瞪得滚圆,
脸上是一种极度惊恐和狂喜交织的表情,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大刘!”船上的人吓坏了,
赶紧去扶他。可他们刚碰到大-刘的身体,就触电一样缩回了手。“蛇!他身上有蛇!
”一个队员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往船边躲。我们离得远,看不真切,
只能隐约看到大刘的后背上,似乎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蠕动。陈叔脸色铁青,
抓起对讲机吼道:“别管他了!快回来!所有人,马上回来!”船上剩下的人魂都吓飞了,
也顾不上倒地的大刘,手忙脚乱地发动冲锋舟,拼命往岸边开。那道被撬开的门缝里,
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那股能把人魂都勾走的异香,不断地往外冒。冲锋舟刚靠岸,
船上的人就屁滚尿流地跳了下来,一个个面无人色,抖得跟筛糠似的。
“陈叔……大刘他……他……”张浩结结巴巴地说着,指着自己的后背,
“他背上……长出了一条黑蛇!活的!还在动!”我听得浑身汗毛倒竖。陈叔没说话,
只是死死盯着河中央。那扇巨大的石门,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一个沉默的巨兽,
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倒在门前的大刘,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报警吧,陈叔。
”我声音发颤地说,“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晚了。
”陈叔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门开了,就关不上了。黄河里的东西,
见了天日,就要讨债的。”他的话音刚落,异变陡生。原本已经开始退潮的黄河水,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突然开始疯狂地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
正是那扇青铜石门。“涨水了!快跑!”有人惊恐地大喊。
浑浊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拍向岸边,仿佛要把我们全都吞下去。
我们连滚带爬地往高处跑,回头再看时,那扇巨大的青铜门和倒在地上的大刘,
已经被汹涌的河水彻底吞没了。河面上只剩下那个巨大的漩涡,还在疯狂地旋转,
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声响。那天晚上,谁都没睡着。工程队临时搭建的板房里,
死一般地寂静。白天还生龙活虎的几十号人,现在一个个都跟丢了魂似的。大刘失踪了,
生死未卜,上头已经派了调查组下来,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掉进老龙湾的漩涡里,
不可能还有活路。后半夜,我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是张浩。他蒙在被子里,
身体抖得厉害,哭声里充满了恐惧。“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他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我把他从被子里拉出来,他满脸都是泪和汗,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蔓姐,
我看见了……那门缝里……有一头牛!”“牛?”我愣住了。“对!一头青铜牛!
跟活的一样大!就站在门后面,眼睛是红的,正直勾勾地看着我们……”他说着,
又开始发抖,“还有……还有好多龟壳,上面全是字……那香味,
就是从那些东西上发出来的……”我心里一沉。陈叔说过,老龙湾镇着不干净的东西。
难道这张浩看到的,就是那所谓的“镇河神兽”?可这事太邪乎了,我不敢全信,
只当他是白天吓破了胆,晚上做噩-梦,安慰了他几句。第二天,调查组的人来了,
把我们挨个叫去问话。陈叔统一了口径,只说是突发迅即涨水,
大刘为了抢救设备不幸落水失踪,对于青铜门和龙马兽首的事,绝口不提。
调查组的人半信半疑,但老龙湾水情复杂是出了名的,最后也只能定性为意外事故。
我们都以为,这件事会随着大刘的“失踪”而结束。可我们都错了。这,仅仅是个开始。
3大刘失踪后的第三天,怪事发生了。那天傍晚,我们正在食堂吃饭,
跟大刘一个宿舍的老王突然像疯了一样,把手里的饭碗狠狠砸在地上,指着自己的后背,
惊恐地大喊:“它上来了!它上来了!”我们都吓了一跳,围过去问他怎么了。
老王一把扯开自己的上衣,露出精壮的后背。我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的后背上,
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像是一条蜿蜒盘旋的蛇,
蛇头正对着他的后心,栩栩如生,甚至能看到细密的鳞片。这不就是张浩说过的,
在大刘背上看到的东西吗!“下午洗澡的时候还没有的……”老王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就觉得后背又疼又痒,一照镜子……就变成这样了!
”他不停地用手去搓那个印记,可那黑蛇像是长在了肉里,皮肤都被他搓红了,
印记却丝毫没有变淡,反而颜色越来越深,黑得发亮。陈叔闻讯赶来,看到老王背上的印记,
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难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老王进了他的房间,关上门,
一个多小时都没出来。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老王出来的时候,
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失魂落魄,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报应……都是报应……”从那天起,老王就变了。他不再跟人说话,
把自己关在宿舍里,门窗都用报纸糊得严严实实。我们偶尔从门缝里看进去,
只见他蜷缩在角落里,身体不停地发抖,像是极度寒冷。到了晚上,
他的宿舍里就会传出奇怪的声音。有时候是压抑的嘶吼,有时候是凄厉的哭嚎,更多的时候,
是一种“嘶嘶”的声音,就像是……就像是有一窝蛇在他的房间里爬行。
我们都吓得不敢靠近,只有陈叔每天会去给他送饭。可老王不吃不喝,
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几天工夫就没了人形。更可怕的是,
他背上的那条黑蛇印记,颜色越来越深,甚至开始微微凸起,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队里人心惶惶,已经有人偷偷收拾行李,准备跑路了。谁都看得出来,老王这是中了邪,
下一个,会是谁?第五天夜里,出事了。我们正在熟睡,突然被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惊醒。
那声音是从老王的宿舍传来的。我们壮着胆子冲过去,只见宿舍门大开着。
陈叔第一个冲进去,然后,他就僵在了门口。我们从他身后望进去,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
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恐怖景象。老王倒在地上,身体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
他的后背整个被撕开了,血肉模糊,而那条原本只是印记的黑蛇,
竟然……竟然真的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怪蛇,没有眼睛,
只有一张布满细密牙齿的嘴,正贪婪地啃食着老王的血肉。“快!拿东西!
”陈叔最先反应过来,抄起墙角的消防斧就冲了上去。那黑蛇似乎感觉到了危险,
猛地抬起头,冲着我们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然后,它身体一扭,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夜色中。房间里只剩下老王残缺不全的尸体,
和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解脱。
两个年轻队员当场就吐了,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我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扶着门框才没倒下。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是幻觉吗?
可地上那刺鼻的血腥味和老王冰冷的尸体,都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黄河的报复,
真的来了。4老王的死,像一根引线,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恐惧。当天晚上,
就有两个队员不辞而别,连工资都不要了。剩下的人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看谁都觉得对方背后可能也长了条黑蛇。上头再次派人来,但这次,他们什么都问不出来。
面对调查人员,我们都像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怎么说?
说老王被一条从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蛇给吃了?我们会被当成集体癔症,
然后被送进精神病院。最后,老王的死被定性为“夜间遭遇不明野兽袭击”。
这个结论荒唐得可笑,但却是唯一能写在报告上的官方说法。工程队暂时停工了。
我们被困在这片压抑的河滩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是在等待审判的囚犯。
我去找陈叔,他正一个人坐在河边,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脚下扔满了烟头。
他的背影在昏黄的暮色中,显得格外苍老和孤独。“陈叔,我们该怎么办?”我问他,
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哭腔。陈叔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奔流不息的黄河,
沙哑地说:“这是河神在收人命啊。”我愣住了。“你们年轻人不信,可我信。
”他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恐惧,“**了三十年河工,黄河里的怪事,
见得太多了。”他告诉我,1965年,山西大旱,黄河几近断流。当时他的师傅,
就在老龙湾这段,亲眼看到一条几十米长的白色巨蛇,从干涸的河床里钻出来,昂着头,
对着天,发出牛一样的叫声。当地的老人说,那是修行了千年的河神,马上就要化蛟了。
“还有98年,也是发大水。”陈叔的声音越来越低,“洪水退了以后,
在下游挖出来一口巨大的铜钟,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人骨头。当时参与挖掘的人,
一共十三个,不到半年,全都死了。有出门被车撞死的,有在家里煤气中毒的,
有好好地走在路上,被天上掉下来的花盆砸死的……死法千奇百怪,没一个得了善终。
”我听得手脚冰凉。“黄河底下,有太多不该见天日的东西。”陈叔掐灭了烟头,
长叹一口气,“这些东西,都是老祖宗用来镇河的。你动了它,就是坏了规矩。坏了规矩,
就要付出代价。”“那……那扇门,那个龙马兽首……”我颤抖着问。“那是祭河的门。
”陈叔说,“门后面,是历朝历代祭祀河神的祭品和用来镇压冤魂的法器。那股香味,
是‘镇魂香’,活人闻了,三魂七魄都要被勾走。大刘他们撬开了门,放出了里面的东西,
也惊动了守门的神兽。”“神兽?就是张浩说的……那头青铜牛?
”陈叔点了点头:“那是‘镇河铁牛’。传说中,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
用来镇压黄河里的恶蛟。它的眼睛是活的,谁敢惊扰祭祀,它就会记住那个人的气味,
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命收回来。”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脸色惨白:“大刘的尸体……是在下游发现的。法医报告说,他身上有多处钝器挫伤,
肋骨断了七八根,就像……就像是被牛踩过一样……”陈叔闭上了眼睛,
满脸痛苦:“大刘是第一个,老王是第二个……下一个,
就是那些跟着大刘一起去撬门的……”他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尖叫。
我跟陈叔心里都是一沉,疯了一样往营地跑。出事的,是另外两个参与了撬门的队员。
有人看到,他们两个像是中了邪一样,一言不发,眼神空洞,直挺挺地朝着河边走去。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浑浊的河面上,荡开两圈涟漪。那两个人,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走进了黄河,连个水花都没挣扎一下,就沉了下去。
夜色下的黄河,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安静又残忍。5两个队员投河自尽,
彻底击垮了队伍里所有人的心理防线。这已经不是意外,而是诅咒。一个接一个,
精准地落在每一个碰过那扇门的人头上。当天夜里,剩下的几个参与者里,
一个叫李东的年轻人精神崩溃了。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用头疯狂地撞墙,
嘴里喊着:“别找我!不是我开的门!别找我!”我们撞开门的时候,他已经头破血流,
昏了过去。陈叔让人把他绑在床上,防止他再自残。
看着这个白天还活蹦乱跳的小伙子变成这副模样,我心里堵得难受。“陈叔,不能再等了。
”我拉住陈叔的胳膊,几乎是在恳求,“我们得做点什么!不然所有人都得死!
”陈叔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他看着窗外黑沉沉的河面,眼神空洞。“能做的,我都做了。
”他沙哑地说,“我已经把情况……原原本本地报上去了。
”我愣住了:“你把青铜门和龙马兽首的事都说了?”陈叔点了点头:“瞒不住了。
再瞒下去,这里所有人都得把命搭进去。”报告递上去的第二天,上面来了人。
不是之前的调查组,而是一群穿着便服,气质沉稳,眼神锐利得像鹰一样的人。
他们没有跟我们任何人交流,直接让陈叔带路,去了老龙湾。同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