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人跪求道士赐雨,他却提着三桶污血,倒进了我们的救命井里。“这是救命方。
”他看着愤怒的村民,面无表情。我爹气得要揍他,却被他一指定在原地。“别急,
这只是开始。”道士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当晚,井水就变成了血红色,
咕咚咕咚地往外冒着泡。01井口像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暗红色的液体在里面翻滚,
冒着密集的气泡,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那声音不像是水,
更像是某种巨兽在喉咙深处发出的沉重喘息。
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从井里蒸腾出来,混着十年干旱积累下的尘土气息,
糊在每个人的脸上,钻进鼻腔,让人从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太阳像个烤裂的火球,
挂在灰白色的天上,投下的光线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灼人的焦躁。青石村的村民们,
一张张被太阳晒得龟裂的脸,此刻都僵住了。他们的嘴唇干得起皮,
眼神里原本仅存的一点希冀,被眼前这口血井彻底击碎,换上了无法言喻的惊恐。
那是我们全村人唯一的救命井。十年大旱,河床见了底,土地裂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庄稼早就成了枯草。村里人就靠着这口老井里每日渗出的那点水吊着命。现在,它被毁了。
被我爹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请来的那个道士,用三桶不知从哪弄来的污血给毁了。“妖道!
你毁了我们的活路!”人群里不知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所有人都疯了,男人们抄起手边的石头、木棍,赤红着眼睛就要冲上去。“大家冷静!
”村长王德发站了出来。他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背却挺得笔直,在这村里向来说一不二。
他挡在道士身前,用力张开双臂,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沉痛。“听我说,
事情还没搞清楚,不要冲动!”我看见他一边声色俱厉地安抚着村民,一边用眼角的余光,
极其隐晦地和那个叫玄清的道士对视了一眼。那一眼很短,快得像错觉,但我捕捉到了。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质问,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确认。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道士玄清站在那里,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身形清瘦,面容看不出年纪。
面对着全村人的怒火,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潭。“这水,
现在还不能喝。”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怨气太重,
需要净化。”血井里冒出的腥臭水汽越来越浓,几个离得近的妇人开始干呕。
村里的二赖子突然指着井口尖叫起来:“蛇!好多蛇!红色的蛇从井里爬出来了!
”他一边叫一边手舞足蹈,眼珠子瞪得溜圆,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可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井口除了那翻滚的血水,什么都没有。恐慌像瘟疫一样,
迅速在人群中蔓延。我家的那几只老母鸡,是家里最后的活物了。它们渴得厉害,
伸长了脖子,去啄食井边石缝里渗出的几滴暗红色液体。只啄了几口,
其中一只最壮的芦花鸡突然就疯了。它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脖子上的毛根根倒竖,
发出一阵不似鸡鸣的尖锐叫声,猛地朝旁边另一只鸡啄去。一啄,就啄瞎了对方的眼睛。
鲜血和着凄惨的叫声,让本就紧绷的气氛彻底断裂。我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呢喃。“报应……报应真的来了……”我抓住他的胳膊,
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爹,什么报应?你到底知道什么?”他像是被我的声音惊醒,
猛地甩开我的手,眼神里满是躲闪和恐惧。“小孩子家别胡说八道!滚回家去!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我说话。那个永远把我护在身后的父亲,
此刻的背影却写满了我想看懂却又不敢看懂的秘密。
道士玄清被村长王德发“请”进了村东头那间废弃多年的祠堂。那里早就没人去了,
荒草长得比人还高,据说晚上总能听见哭声。现在,那里成了禁地中的禁地,
连最大胆的半大孩子都不敢靠近。村长的孙子小石头,今年才五岁,虎头虎脑的,
是王德发的心尖子。他挣脱了大人的手,颠颠地跑到井边,好奇地朝里面看。突然,
他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小手拼命地抓着井沿,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井下拖拽他。“姐姐!姐姐别拉我!我怕!”他哭得撕心裂肺,
小脸涨得通红。我离得最近,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一把将他抱了回来。
孩子还在我怀里浑身发抖,村长媳妇张兰就跟一头护崽的母狼一样冲了过来。
她一把抢过小石头,然后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我脸上。**辣的疼。“阿水你个丧门星!
你想对我孙子做什么!是不是你把他推下去的!”她尖利的嗓音像一把刀,
剖开了所有村民对我积压已久的偏见。“就是她!她爹请来的妖道,
她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早就觉得这丫头邪性,整天不说话,眼神阴森森的。
”“肯定是她冲撞了井神,才引来这场灾祸!”一句句诛心的话像石头一样砸在我身上。
那些曾经还会对我笑一笑的叔叔婶婶,此刻的眼神里只有鄙夷和驱赶。我捂着脸,
站在人群中央,成了一座孤岛。我看着我爹,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站出来保护我。
可他只是低着头,避开了我的目光。那一刻,井水的腥气,太阳的灼热,脸上的疼痛,
都比不上心里的那片冰冷。02我不信邪。或者说,当所有人都把你当成邪祟时,
你只能选择去靠近邪祟,才能找到一条活路。夜里,月亮像一片剃刀,挂在黑沉沉的天上。
我避开村里巡夜的人,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祠堂附近。祠堂的门窗都破了,
风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哭泣。我贴着一堵断墙,屏住呼吸,
勉强能看清院子里的情形。道士玄清就坐在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身前摆着一张小几,
上面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明明灭灭的光影。
村长王德发站在他对面,一向挺得笔直的腰背,此刻竟有些佝偻。“玄清道长,够了吧?
”王德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恳求。“村民们都快被吓疯了,再这样下去,
会出人命的。”玄清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出人命?”他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当年她抱着孩子跳井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过会出人命?”“王德发,
你们王家欠下的血债,用全村人的恐惧来还,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王家?血债?跳井?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
砸得我头晕目眩。原来这一切,真的和村长家有关。我因为太过震惊,脚下没注意,
踩在了一截枯树枝上。“咔嚓”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谁?
”玄清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他头也没回,手指一弹,一道黄色的符纸带着破空之声,
擦着我的脸颊,钉进了我身后的土墙里。我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王德发也惊慌地朝我这边看来。我完了。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玄清站起身,
慢慢地朝我走来。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一个巨大的怪物,将我完全笼罩。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惩罚。然而,他只是在我面前站定,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看见他正低头审视着我,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仿佛能看穿我心底所有的秘密。“是你。”他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他没有为难我,
也没有揭穿我,只是从袖子里又摸出一张符纸,递到我面前。“这个,贴身放好。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想活命,就离那口井远点,也离王家人远点。
”我trembling地接过那张温热的符纸,指尖碰触到他冰凉的皮肤。
他转身回了院子,留给我一个清瘦而孤高的背影。我捏着那张符纸,
像是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家里的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
一股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我爹正蹲在灶膛前,借着微弱的火光,往里面塞着什么东西。
我走近一看,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衫,袖口还绣着一朵小小的桃花,是女人的衣服。
火苗舔舐着布料,将那朵桃花烧成了焦黑的灰烬。“爹,你在烧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父亲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慌乱地想把剩下的东西都推进火里。“没什么!
一些没用的旧东西!”他的声音尖锐而慌张。我冲过去,从他手里抢过剩下的半截袖子。
“这是谁的衣服?你为什么要偷偷烧掉?你到底瞒着我什么?”我一声声地质问,
像是在逼问他,也像是在逼问我自己。父亲的脸在火光下扭曲变形,他看着我,
眼神里是恐惧,是挣扎,最后全都变成了愤怒。“我叫你别管!你为什么不听!”他扬起手,
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狠狠地甩在我的脸上。“啪!”清脆的响声。世界瞬间安静了。
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打我。为了一个我不知道的秘密,
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他打了我。我没有哭,只是觉得心脏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
一点点变冷,变硬。当晚,村里开始有人发高烧。是住在村西头的吴婶,她烧得满脸通红,
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所有人都围在她家门口,听着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一个名字。
一个我从未听过的,陌生的名字。
“王秀莲……王秀莲你别走……你回来啊……”03王秀莲。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
在我心里激起了千层浪。第二天,我顶着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去找了村里的疯婆婆。
疯婆婆其实不疯,只是年纪大了,脑子时好时坏,总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村里人都躲着她,
只有我,小时候饿肚子的时候,她偷偷塞给我半个烤红薯,我一直记着。我找到她的时候,
她正坐在自家门槛上,用一根小木棍,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画着圈。阳光照在她身上,
她干瘦得像一截枯木。“婆婆。”我蹲在她面前,轻声叫她。她抬起浑浊的眼睛,
看了我半天,才咧开没牙的嘴笑了。“是阿水啊,又长高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窝窝头,塞到她手里。“婆婆,我向你打听个人。
”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认识王秀莲吗?
”“王秀莲”三个字一出口,疯婆婆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手里的窝窝头也掉在了地上。
“不能说……不能说……”她惊恐地摆着手,嘴里反复念叨着。“说了,
他会打死我的……全村人都会打死我的……”她的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
仿佛又回到了某个可怕的场景里。我抓住她冰冷的手,试图安抚她。“婆婆,你别怕,
现在没人会打你了。你告诉我,王秀莲她怎么了?”疯婆婆像是没听见我的话,
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飞快地塞进我手里,然后猛地把我推开。“你快走!快走!
别再来了!”她一边喊,一边手脚并用地爬回屋里,重重地关上了门。我摊开手心,
那是一个用碎布头缝成的旧布娃娃,脏兮兮的,针脚歪歪扭扭。我捏了捏,
感觉娃娃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回到家,我爹不在,
大概是去地里看他那些早就枯死的庄稼了。我关上门,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拆开布娃娃的缝线。
一小片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从棉絮里掉了出来。纸张已经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
上面是用钢笔写的字,字迹娟秀,但力透纸背,可以看出写字的人当时是何等的悲愤。
那是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的一角。“王德发!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你毁了我的一生,
现在还要逼死我们母女吗?”“我不过是来这里支教,想为乡亲们做点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用全村人的前途来威胁我,用你村长的权力堵住所有人的嘴,
让他们都变成你的帮凶!”“这青石村,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了所有人的良知。
”“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每一个冷眼旁观的刽子手!
”信到这里就断了。我的手抖得厉害,那张薄薄的信纸,却重得我几乎拿不住。
字里行间的血泪和怨恨,几乎要从纸上喷涌而出。王德发。王秀莲。支教女老师。
我脑子里像是有无数条线索在乱飞,我试图将它们和我听到的、看到的一切串联起来。
疯婆婆断断续续的话,父亲烧掉的女人衣服,玄清道士说的“血债”,还有这封信。
一个可怕的真相,在我脑海中慢慢拼凑成型。十几年前,
一个叫王秀莲的城市女知青来到我们这个偏僻的村子支教。她年轻,漂亮,有文化。然后,
她被村里最有权势的男人,村长王德发给玷污了。她反抗过,求助过,
但在这个封闭的、以宗族势力为天的村庄里,她的声音被淹没了。王德发用他的权力和手段,
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那些村民,为了不得罪村长,为了能从他手里分到一点点好处,
选择了集体沉默。他们成了沉默的帮凶。我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后来,
王秀莲发现自己怀了孕,她不堪忍受这种屈辱,在一个下着雨的夜里,抱着她刚出生的女婴,
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跳进了村口那口井里。从她死后的第二年开始,
青石村就再也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雨。整整十年。原来,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是王秀莲的怨气,笼罩了整个青石村。我瘫坐在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父亲是世界上最正直、最爱我的人。他是我的天,是我的依靠。可现在,
这片天,塌了。他不是英雄,他只是一个懦弱的、沉默的帮凶。在这个家里,在这个村子里,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悲凉。我所生活的这片土地,脚下踩着的每一寸,
都浸透了一个女人的血泪和冤屈。04那口井里的血水,开始往外漫了。
不是那种无序的泛滥,而是像长了眼睛一样,形成一条诡异的暗红色水流,蜿蜒着,
不偏不倚地,朝着一个方向流去。村长王德发的家。血水所到之处,
地上本就干枯的杂草瞬间化为焦黑的粉末。土地像是被烈火灼烧过,裂开更深的口子,
散发出一股焦糊的臭味。村民们惊恐地远远看着,没有人敢靠近那条血色的小溪。
它就像一条来自地狱的毒蛇,缓缓地,却又坚定地,爬向它的猎物。
当血水流进王德发家的院子时,他家那几头原本膘肥体壮的猪,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
口鼻流血,一夜之间,全都死光了。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
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脱落,最后变成了一截光秃秃的死木。王德发彻底慌了。
他的孙子小石头,再一次中邪了。孩子不哭不闹,只是直勾勾地站在院子中央,
用一种完全不属于他的,怨毒又冰冷的声音,指着王德发尖叫。“还我命来!”那声音,
又尖又细,像个女人。王德发吓得一**瘫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到祠堂,
跪在玄清道士面前,磕头如捣蒜。“道长!求求你!求你收手吧!我给你钱,
我给你我所有的钱!”玄清道士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怨气已成,
无法回头。除非……罪魁祸首,以命相抵。”王德发面如死灰地回了家。他知道,
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于是,他选择了最卑劣,也是他最擅长的方式——转移矛盾。
他召集了全村的村民,站在村里的那块大青石上,指着我的家,声嘶力竭地嘶吼。“就是她!
阿水!她就是个灾星!”“是她引来了妖道,是她冲撞了井神,是她想害死我们全村人!
”“这个妖女不死,我们青石村永无宁日!烧死她!烧死她才能平息神怒!
”他的话极具煽动性。在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面前,村民们早已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