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太久,徐嘉乐早忘了当初自己是如何应付长宁侯的,但她仍记得,自及笄礼后,父兄待她的言辞便一日不胜一日。
纵是些许小事,皆要斥责徐嘉乐一番。
好些时候,徐嘉乐都没明白是为何。
再后来,徐嘉乐慢慢摸出了门道。
每次苏锦月在外受了委屈,回府后,徐嘉乐便会因诸多小事挨骂,受罚最严重的也不过是禁足不出而已。
他们顾虑着徐嘉乐与三皇子的婚约。
直到重生前那日……
苏锦月与三皇子苟且,被徐嘉乐撞见,当日,徐嘉乐马车滚落山道,前来寻她的徐嘉瑾冷冰冰地告诉她——
“你且放心上路。”
“阿月会替你嫁入皇室。”
徐嘉乐从未想过,一母同胞的兄长,竟真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为人残害,血流而亡!
…
顶着徐既川黑沉沉的目光,徐嘉乐分文不让,甚至还嘲讽地勾起了唇角。
徐嘉乐在赌。
她身后空无一人,手中毫无筹码,那便只能以自身为赌注。
赌输了,不过是个死而已。
已然死过一次了,又有何惧呢?徐嘉乐平静地想着,长宁侯府的人只是**而已,相比较三皇子的无法无天,只是些言语交锋,应当不算什么麻烦。
且过去几年里,因着苏锦月的存在,长宁侯父子几人对徐嘉乐的斥责日日增多,如今日这般的吵闹,稀疏平常罢了。
若是徐嘉乐不吵不闹的,任凭他们说什么都逆来顺受,这几个贱皮子怕是还会暗自臆测她想作妖。
进而再搞些恶心人的花招,没得让人烦躁。
如今徐嘉乐出言不逊,阴阳顶撞长宁侯,反倒让徐氏父子放了心——
徐嘉乐还是个蠢货,不足为惧。
既如此,他们依旧如同这几年一般,纵容徐嘉乐出去丢尽颜面,给苏锦月当垫脚石。
自然也不会为徐嘉乐出府而设限。
这也是徐嘉乐的目的。
今日的长公主府上,尚有热闹可看,她不想错过。
徐嘉乐如此干脆明了,郑氏却听得眼皮直跳。
眼见着徐既川气得仿佛要头顶生烟,郑氏熟练地打圆场,和稀泥:“嘉乐莫要置气,好好的怎么就死啊活啊的……”
糊弄完了徐嘉乐,郑氏心累,还得给暴怒的狂狮顺鬃毛,以免徐既川真赶出没脑子打杀亲女的勾当,那长安城可就有乐子瞧了!
“大人,嘉乐速来恭敬,府中上下皆知,切勿因这点小事伤了父女情份呀!”不光是说,郑氏还意有所指地去看侍立在屋内的丫鬟们。
郑氏没有特意点出苏锦月。
但在场的谁不知道,除了此刻剑拔弩张的真父女,尚有一对情深意浓的养父女呢!
长宁侯对亲生女儿极尽严苛,娇宠养女,真传出去,毁的还是苏锦月的名声。
旁人不会看徐嘉乐是否与父兄争执,只会说苏锦月鸠占鹊巢,恬不知耻!
若真让苏锦月再因此回府中哭闹,那真是全府上下没个安宁日子!
郑氏的手臂微微用力,装作不经意似的推了推还靠在她怀里装听不懂的祸头子苏锦月,柔声道:“锦月,快劝劝你父亲呀!”
“亲生父女哪有什么说不开的!”要真有,那必然有人挑拨!
至于是谁?
郑氏不愿担。
“嗯……”苏锦月柔柔弱弱地应了声,一双水波荡漾的含情目便凝视着徐既川,嗓音娇柔婉转,好似黄鹂轻啼一般。
“父亲大人……”苏锦月甫一开口,徐既川的气息肉眼可见地平和下来,择人欲噬的眼神仍停留在徐嘉乐身上,不过须臾,便移了开来。
苏锦月似是被吓到了一般,绵软的嗓音颤着,声调压得极低。
“还望父亲大人见谅,姐姐她并非有意怠慢的,今日……今日只是误会。”
要不是徐嘉乐努力支着耳朵去听,还真听不清楚苏锦月到底嘟嘟囔囔地说了点什么。
可听完了后,徐嘉乐心底直呼晦气。
郑氏还知道说半句公道话,苏锦月一张口,便直接给她扣死恶名!
怪道长宁侯能与苏锦月父女情深。
此番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原是一脉相承。
偏偏有那么些眼瞎心也瞎的,听苏锦月如此言说,愣是借此为苏锦月打抱不平起来。
徐嘉钰“蹭”地蹦起来,手指着徐嘉乐,眼睛瞪得溜圆:“徐嘉乐,你平时到底怎么欺负锦月了!”十六岁的少年郎脸涨得通红,似乎格外气恼的模样。
说来也怪,徐嘉钰与徐嘉乐明明是同胞双生,偏偏长相天差地别。
众人皆知徐嘉乐与生母王氏相像,徐嘉钰便是既不像王氏,也不太像徐既川。或许,更像早逝的老太爷吗?
“眼瞎耳聋可以去医馆。”徐嘉乐从不觉得能屈能伸是好事,尤其是面对着府中几人,屈永远是下下策。
她看向徐嘉钰,神色澹澹,眉眼间萦绕着凛然冷意,抬手拂开他戳到眼前的手指,“行事如此无礼,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真是白读了!”
“你……你胡说什么!”徐嘉钰本就不善言辞,又没脑子,当即气得跳脚。
可他没能继续造次。
“嘉钰!”亲自出马制住徐嘉钰,徐嘉瑾开口了,“妹妹果然是贵女典范,对礼仪如此熟识,不枉费侯府栽培。”
徐嘉瑾在府中行二,却是长宁侯的长子。
府中的大公子为长宁侯兄长的遗腹子,多年来虽与寡母同住在侯府,蒙受侯府恩荫,却极少参与府中内务,平日里对徐嘉瑾也礼让万分。
如此也养成了徐嘉瑾自负的性子。
即便此刻徐既川在上座,徐嘉瑾未曾收敛脾性,冷笑着道:“既然妹妹严以律人,自己行事,应当更为守礼才是。”
“你入室内,只与父母请安,可曾把兄长放在眼中?”
自进来,徐嘉乐便被徐既川循着由头责骂,话都没能说几句。
如今还被徐嘉瑾以此刁难。
徐嘉乐心底吸口气,强忍着冲上去抽徐嘉瑾两巴掌的冲动,学着他的表情,笑意嘲弄。
“兄长所言实在有礼。”
“我入内不足半炷香,父亲和兄长可曾给我说话的空隙?”
“还是兄长也如父亲一般,只是想借机斥责我罢了。”
此言一出,郑氏当真倒吸了一口凉气。
徐嘉乐是疯了吗?
对着她爹她哥的脸皮硬抽吗?
徐嘉瑾神色一沉,怒斥道:“胡言乱语!我看你是得了癔症,竟敢妄言父兄!”
“是吗?”徐嘉乐轻轻一笑,神色生动起来,行云流水般地上前几步,伸手拉着苏锦月的袖子,将苏锦月一把拽起来拖到自己身边。
苏锦月仓惶地惊叫一声。
徐氏父子越发坐不住:“休要胡来!”
强忍着心底的厌恶与杀意,徐嘉乐装出几分茫然不解,推着苏锦月那见人就软的杨柳腰,去到徐嘉瑾面前。
自苏锦月身后,她笑语盈盈地偏出半张美人面,再问徐嘉瑾,“你的锦月妹妹说我并非有意怠慢呢,今日全是误会。”
“你觉得呢,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