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猛地响起一声惊雷,未曾合拢的窗被吹落,狠狠敲击着木质雕花窗框。
风透过窗棱,将内室的帷幕纱帐吹起,泛起层层叠叠的波浪,潮湿的凉意随之蔓延,覆盖了徐嘉乐将探出床围的指尖。
在次间榻上守夜的丫鬟素心被惊醒,一骨碌爬起来,点燃烛台,迈步去里间看主子是否受惊。
才撩起拔步床外的帷帐,便看到自家姑娘已然坐起身,五指紧攥着青罗帐,眉目低垂,神色莫名,容貌在昏暗中并不明晰。
烛火跳动间,素心觑到姑娘松开了罗帐,周身压抑着难以言说的沉重气息。
“姑娘!可是被风雷惊到了?”
素心快步上前去,支好烛台,她看到徐嘉乐的脸色青白,指尖冰凉,连忙用罗衾将身着单薄里衣的徐嘉乐裹好。
徐嘉乐缓缓回神,垂眸,看向跪坐在脚踏上为自己整理被角的素心。
她的思绪一瞬间抽离,回到那片桃林中。
又听到素心似是为提醒旁人而刻意喊出的那句话,为徐嘉乐招来了阎王爷。
素心是祖母为徐嘉乐选的婢女,素来恭谨至柔,也是徐嘉乐最信任的大丫鬟之一。
可……素心为何要背叛?
心中万般不解,只此时此刻,徐嘉乐未曾开口询问。
若素心愿意告知她这个主子,又怎么会隐瞒至死?如此,纵是素心有诸多苦衷,徐嘉乐也不会再留素心在身边。
心中翻涌的情绪缓缓沉下,徐嘉乐舒展了眉眼,缓缓摇头。
“无事,我只是做了个梦,未曾受惊吓。”
素心舒了口气,柔声道:“姑娘无碍便好。”
“可要用水?”
“不必。”徐嘉乐继续摇头,眸光缓慢地扫在素心面上。
她明明未有其他举动,素心却下意识屏住呼吸,感觉好似有细密的罗网笼罩在面上,又一寸寸收紧,让人越发无法喘息。
素心不安地提了口气。
徐嘉乐却神色如常,从罗衾中探出一只手,拉着素心,声音轻快:“素心姐姐,你来我院中多少年了呀?”
先前的窒息感仿若昙花一现,此时再无痕迹,素心惊觉,自己竟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
约莫是室内太冷了罢。
即使被主子如此亲密相待,素心依然神色恭谨,柔声应答:“十一年了。”
“姑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许是仍对将才的情形有所迟疑,素心答完话,踌躇一瞬,追问了一句。
素心比徐嘉乐大六岁,如今已然年过二十,早该婚配才是。
徐嘉乐亲密地靠近她,用罗衾笼着这叛主的女婢,压低了声音,轻笑着:“我刚瞧着,素心姐姐好生俏丽,昨个母亲还问我,是否给你选了夫家呢!”
素心悚然一惊。
为今日的情形隐有猜测,难不成是夫人想换掉自己?大姑娘虽是府中嫡女,却生母早逝,年幼依持的老夫人在前些年仙逝。
大姑娘身边的婢女,年长些的,都被夫人“关心”过。
只由徐嘉乐挡了回去。
有意婚嫁的,徐嘉乐为她们一一择夫,添妆送嫁,待成婚后再回鹿鸣轩中侍候。无意婚配的如素心,如今仍留在徐嘉乐身旁。
想着心尚未回府的大公子,素心心中黯然,自己身份卑微,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他的。
可若是嫁给府中的侍卫或小厮,素心断然不愿。
如此,素心看着笑盈盈的主子,容色间便多了些许恳求:“好姑娘,我真无心婚配,可否帮我回绝夫人的好意?”
觑见了素心那一闪即逝的黯然,徐嘉乐若有所思,听着这话便轻轻一笑:“这有何难?”
“我明个便去回了母亲,我也舍不得素心姐姐呢!”
听见主子如此依赖的话,素心张了张嘴,踯躅片刻,终究低声道:“素心也舍不得姑娘。”
主仆二人,心思各异地未曾再言语。
须臾,徐嘉乐躺了回去,拉着素心的手指,声音依然柔软,眸光充满信赖:“素心姐姐,你陪我一起睡吧。”
想着外间仍然肆虐的风雨,素心低声应下,先去检查一番窗门,又将点燃的烛台拿远些,只给床帏间留下些许朦胧微光。
撩开床帐,素心规矩地侧躺在徐嘉乐身旁,听着她均匀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素心听到徐嘉乐满是困意的声线,软软的,似乎对自己格外依赖。
“姐姐,你有了意中人,定要和我讲的。”
“我也不愿姐姐你空耗芳华。”
素心微微愣住,心中情绪几番回转。
末了,轻轻叹息着,低声回她:“姑娘放心,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