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门外，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然的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陆心遥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惊涛骇浪。她紧紧握着门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喝那坛酒？他凭什么？在那样不告而别七年之后，他凭什么能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试图抹掉过去的一切？

愤怒、委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最终，理智占据了上风。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但身体却牢牢堵在门口，没有丝毫让他进来的意思。

“顾总监，”她的声音比会议室里更加冰冷，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戒备，“您喝多了，走错门了吧。我们之间，只有公事需要谈。”

走廊的光线勾勒出顾然深邃的轮廓，他看着她，眼里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近乎是疲惫的情绪。“心遥……”他低唤她以前的名字。

“请叫我陆心遥，或者陆组长。”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至于那坛酒，早就变质了，就像我们过去的关系一样，不值得再提起。”

顾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深沉得让她心慌。

“如果没别的事，顾总监请回吧。周一之前，我会把修改好的方案发给您。”说完，她不等他回应，近乎失礼地直接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轻响，将两个人重新隔开在两个世界。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陆心遥缓缓滑坐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门外，久久没有传来离开的脚步声。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无声的对峙，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那熟悉的、带着雪松气息的脚步才终于响起，渐渐远去。

陆心遥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他为什么回来？又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思绪，再次被拉回了高三那个兵荒马乱的春天。

那是高三下学期，压力和离别的氛围弥漫在空气里。一切都似乎没有变，他们依旧一起上学，一起在晚自习后分享同一副耳机，默契地避开谈论即将到来的、可能导向不同城市的大学。

直到沈薇的出现。

她是转校生，从大城市来，漂亮、时尚，像一只突然闯入他们安静世界的孔雀，带着与生俱来的光芒和优越感。她毫不掩饰对顾然的兴趣，主动坐在他旁边的空位，热情地请教问题，带来进口的巧克力“分给同学”，却总是把最大的一块放在顾然桌上。

起初，顾然和以前对待其他追求者一样，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他会把巧克力分给陆心遥和周围的男生，会对沈薇的问题言简意赅地回答。

但渐渐地，陆心遥感觉到了不对。

她开始看到他们放学后一起留在教室讨论习题（沈薇是艺术生，文化课需要辅导）；看到顾然的书包里会出现沈薇送的、包装精致的参考书；甚至有一次，她看到沈薇亲昵地伸手帮顾然拂去肩膀上的落叶，而顾然，没有躲开。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酸涩攫住了陆心遥。她问过他，用开玩笑的语气：“喂，你和那个沈薇，走得很近嘛？”

顾然当时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有些无奈：“别瞎想，她只是同学。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她帮了我一些忙。”

“家里事？”陆心遥追问。顾然却沉默了，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她无法触及的、带着沉重感的一面。

裂痕，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她变得敏感，易怒。他会因为她莫名其妙的脾气而困惑，解释也变得苍白。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有一次模拟考，陆心遥考砸了，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她希望顾然能像以前一样，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可那天，他却因为要帮沈薇准备一个什么比赛的材料，匆匆安慰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窗外他和沈薇并肩离开的背影，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看上去那么和谐。那一刻，陆心遥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碎裂了。她和他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毛玻璃，他的身影，在她的世界里开始变得模糊。

“心遥姐，你看这个数据……”

同事的声音将陆心遥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现实。她发现自己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正是需要修改的方案。

她甩甩头，试图将顾然和那些过往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行业新闻的推送。配图是一场高级慈善晚宴的合影。站在角落，挽着一位知名企业家手臂，笑靥如花的女人，正是沈薇。她看起来更加成熟优雅，俨然已是上流社会的一员。

而新闻的正文里，提到了沈薇家族企业与星锐地产即将达成的战略合作。

陆心遥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所以，他们一直都有联系。甚至，顾然回国，可能也与此有关。

七年前那种被排除在外、被背叛的感觉，再次汹涌而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猛烈。

原来，时间并没有治愈什么，它只是把当年的那根刺，埋得更深，如今，又被顾然的归来，连血带肉地，重新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