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哲和林雪柔即将大婚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冷宫,吃一碗馊了的冷饭。馊饭的味道很冲,
像是把烂掉的菜叶和米糠混在一起,在夏日里暴晒了三天三夜。我吃得很慢,
不是因为难以下咽,而是在品味。品味这宫墙之内,人情冷暖的极致味道。
送饭的小太监站在门口,捏着鼻子,一脸鄙夷地看着我,仿佛我不是曾经权倾后宫的荣贵妃,
而是一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硕鼠。“荣主子,您倒是快点啊,这馊味儿熏得奴才头疼。
”他尖着嗓子催促,兰花指在鼻子前扇个不停。我没理他,继续小口小口地咀嚼。
这冷宫的饭,吃了三天,我已经能从中分辨出前天是御膳房的烂白菜,
昨天是某个宫里剩下的鱼骨头。我的丫鬟翠枝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通红:“娘娘,
别吃了,您别吃了!他们……他们欺人太甚!”我抬眼看她,
她是我从宫外带进来的唯一的人,此刻正用一种看神祇陨落的悲痛眼神望着我。
我冲她笑了笑,把最后一口饭咽了下去,然后将空碗递给她。“去,洗干净了,
给刘公公送回去。告诉他,本宫谢他赏饭。”翠枝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接过碗,
声音哽咽:“娘娘,您何苦这样作践自己……”我没说话。作践?不,
这是我逃出生天的第一步。我叫荣意,曾经是轩辕哲最宠爱的贵妃。如今,
我是冷宫里一个连太监都敢随意作践的弃妃。轩辕哲,当今的皇帝。他的白月光,
镇国公府的嫡女林雪柔,马上就要风风光光地嫁给他,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了。而我,
这个长得有七分像林雪柔的替身,自然就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冷宫的日子很长,
长到我有足够的时间回忆我这荒唐的前半生。我本是个孤儿,记事起就在街上跟野狗抢食。
直到一个雪天,我饿得快死了,一个疯疯癫癫的死老头把我捡了回去。他是我师傅。
一个除了吃喝嫖赌什么都不爱的老顽童,却独独会一门绝学——闭气功。“丫头,记住了,
咱们这门功夫,练到极致,能如龟鳖入冬眠,断气七日而不死。心跳、脉搏、呼吸,全无。
是行走江湖、坑蒙拐骗、死遁跑路的最佳法宝。”师傅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教我。
我天分高,学得快。只是没想到,这门功夫第一次派上用场,
竟然是为了逃离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师傅没陪我多久,
便跟一个住在江南的俏寡妇笔友跑了,美其名曰追求黄昏恋。临走前,
他把我托付给了他的那些江湖朋友。于是,我的童年就像一场武林门派的巡回演出。
今天在峨眉山学三天剑法,明天去劈刀门耍几天大刀,后天又被丐帮的兄弟拉着去讨饭。
我武功没学到多精,但三教九流的朋友倒是交了一大堆,花钱的手笔也是跟他们学的,
又快又大方。就在我晃悠到十六岁,盘算着是该去开个镖局还是当个山大王时,
我遇到了轩辕哲。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备受打压、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七皇子。
他在郊外被大皇子派来的刺客追杀,才救了他一命。他靠在破庙的柱子上,衣衫染血,
狼狈不堪,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想要什么报答。我说我叫荣意,
想要的嘛……黄金万两,够不够?他笑了,说:“够。跟我走,我给你不止黄金万两。
”我就这么跟着他进了王府。当天夜里,府里的下人就在背后议论,说我长得太像一个人了。
“简直和三年前被送去和亲的林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哦,替身梗。我懂。
这有什么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他给我钱,我给他当念想,公平交易。那一夜,
轩辕哲将我抱上他那张柔软得能陷进去的暖榻。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眼神却滚烫。
“别怕,”他声音沙哑,“我会疼你。”我一点也不怕。我只是觉得他床头的灯太亮了,
亮得有些刺眼。我见过太多男人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过他们看的是我的钱袋子。
轩辕哲凝视着我的脸,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看到天亮。最后,他却伸手,
吹灭了那盏灯。黑暗中,他的吻落了下来。从那天起,轩辕哲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他把府里最好的院子给了我,锦衣玉食地供着。他知道我是在江湖上野大的,
吃不惯精细的东西,就专门请了会做江湖菜的厨子。他知道我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就让内务府把所有新进贡的宝石、珍珠都先送到我这里来挑。我拿着他的钱,
大手大脚地接济我在江湖上的那些穷兄弟。丐帮的兄弟们换上了新衣裳,
劈刀门的师兄们换了新刀,就连远在江南的师傅,我都给他寄去了好几箱金叶子,
让他把俏寡妇风风光光地娶进门。所有人都说七皇子把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女子宠上了天。
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拿了他多少好处,就得为他办多少事。这笔交易,我从不亏心。
为了帮他清除异己,我提着剑,潜入奸相的府邸,一夜之间取了十三颗人头。
血腥味三天都洗不掉,他却抱着我,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阿意,辛苦你了。
”为了帮他笼络兵权,我独自一人去边关,和我那些当了将军的师兄们喝酒划拳,
用三坛烈酒换来了他们一句“荣妹子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京城宫变那晚,刀光剑影,
血流成河。是我背着他,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血路,把他稳稳地送上了龙椅。
我的后背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差点要了我的命。他登基后,抱着昏迷不醒的我,
哭得像个孩子。他说:“阿意,等你好起来,我就封你为后。这天下,我分你一半。
”我累死累活,总算把轩辕哲搞上了皇帝的宝座。我躺在病床上,畅想着未来当上皇后,
可以更名正言顺地用国库接济我那些穷兄弟们,日子该有多潇洒。结果,我伤还没好利索,
林雪柔就回来了。原来,她当年不是去和亲,而是被政敌掳走,辗转流落到了敌国。
如今轩辕哲大权在握,第一件事就是用三座城池,把他的白月光换了回来。
整个皇宫都轰动了。人人都说,皇上对林**一往情深,感天动地。那我呢?
我这个浴血奋战的功臣,这个被许诺了后位的准皇后,算什么?林雪柔回宫的第一天,
轩辕哲就带着她来了我的寝宫。他说,是带她来感谢我的。林雪柔穿着一身洁白的宫装,
弱柳扶风,楚楚可怜。她看着我,眼里没有半分感激,全是审视和敌意。按宫规,
她一介民女,见了我这个贵妃,是要行大礼的。但她只是微微颔首,
然后用一种矫揉造作的声音,对我说:“一直听皇上提起荣妹妹,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林雪柔以与我投缘要说女儿家的悄悄话为由打发走了轩辕哲,
在轩辕哲离开后,林雪柔目光在我脸上流连,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笑,“我总算明白,
为什么皇上每次与你在一起,都要熄灭床头的灯。因为光线昏暗的时候,你会更像我。
”那一刻,我感觉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不是因为情爱,而是因为尊严。
我为他卖命,为他杀人,为他挡刀。到头来,在他眼里,
我只是一个需要在黑暗中才能使用的,模糊的替代品。翠枝当场就炸了,
指着林雪柔的鼻子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娘娘这么说话!
我们娘娘在尸山血海里为皇上拼命的时候,你这个正主在哪儿呢?
”我拦住了还想理论的翠枝,对她摇了摇头。然后,我看着林雪柔,笑了。“林**说得对。
毕竟,赝品做得再真,也只是个赝品。”我慢慢地说,“不过,有时候赝品用久了,
也会产生点不一样的情愫。你说是不是,皇上?”轩辕哲的眼神闪躲了一下。第二天,
我让翠枝找人做了一顶通体翠绿的帽子,用最华贵的锦盒装着,送去了林雪柔的住处。
贺卡上写着:贺林**失而复得,贺皇上得偿所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林雪柔气得当场砸了半间屋子的瓷器。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曾经,
轩辕哲得了什么稀世珍宝,都会第一时间送到我这里,像个献宝的孩子。但现在,
南海进贡的夜明珠,西域来的血玉珊瑚,一股脑地都送去了林雪柔的宫里。我宫里的份例,
也一降再降。从前与他平齐的御膳,变成了普通妃嫔的份例,再到后来,
连新进宫的才人都不如。有一次,御膳房给我送来一盅冰糖燕窝,翠枝欢天喜地地端给我,
说:“娘娘,您看,皇上还是念着您的。”我还没动勺子,林雪柔就带着人来了。
她看了一眼那盅燕窝,捂着嘴轻笑:“哎呀,姐姐这里的伙食真好。不巧,妹妹最近身子虚,
御医说要多用些燕窝补补。不知姐姐可否割爱?”她话音未落,她身边的宫女就直接上前,
把燕窝端走了。自始至终,她都没问我一句“愿不愿意”。翠枝气得发疯,要冲上去抢回来,
被我死死拉住。“娘娘!那是皇上特意赏给您的!”我看着林雪柔离去的背影,
淡淡地说:“她说是她的,那就是她的。争什么?”我不争,不抢,不闹。我只是看着,
看着轩辕哲如何一步步地收回他给我的所有“恩宠”,再原封不动地捧到另一个人面前。
直到发生了那块玉佩的事。那是我刚进王府时,轩辕哲送我的。一块上好的和田暖玉,
被他贴身戴了多年,他说,这玉佩沾了他的气息,见玉如见人,能保我平安。那晚,
他也是吹了灯。在黑暗中,他亲手把玉佩系在我的脖子上,说:“阿意,这是我给你的,
独一无二。”现在,林雪柔看上了这块玉佩。她当着轩辕哲的面,指着我颈间的玉佩,
娇声说:“皇上,柔儿好喜欢这块玉佩,您把它赐给柔儿好不好?”轩辕哲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挣扎,是犹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阿意,”他开口了,
声音有些干涩,“雪柔她……她喜欢,你就……”“你就让给她。”我看着他,看了很久。
从他英俊的眉眼,看到他紧抿的薄唇。我突然想,如果现在吹灭了灯,
我是不是就能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属于“荣意”的影子,而不是“林雪柔”的。我笑了。
然后,我伸手,解下了脖子上的玉佩。在轩辕哲和林雪柔错愕的目光中,我走到窗边,
手一扬,那块代表着我们所有过往的玉佩,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噗通”一声,
掉进了宫里那个人工湖里。“不好意思,”我转过身,对他们摊了摊手,笑得云淡风轻,
“手滑了。”“林**想要,就自己去捞吧。”那天,轩辕哲第一次对我发了火。
他指责我“不知好歹”“心胸狭隘”。林雪柔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说我一定是不喜欢她,
故意针对她。我只是站在那里,任由他的怒火将我吞噬。那晚之后,
我彻底成了皇宫里的一个笑话。没过几天,林雪柔就“中毒”了。太医在她日常喝的茶里,
验出了一味寒性的草药,长期服用,会使女子体寒不孕。而这种草药,只有我宫里有。
是我以前受伤时,用来镇痛的。证据确凿。轩辕哲一耳光扇在我脸上。那是我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被他打。“荣意!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恶毒至此!”他双目赤红,像是要吃人,
“雪柔她受了那么多苦,你为什么就是容不下她!”我捂着**辣的脸,没有辩解。
辩解有用吗?在他心里,我早已是个罪人。“把她打入冷宫!没有朕的命令,永世不得出来!
”我就这样,被两个太监拖着,扔进了这座宫里最阴冷、最破败的院子。冷宫里,
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寂静和漫长的时间。我有很多时间来回忆过去。
我想起我背着他在尸山血海里奔跑时,他伏在我耳边说“阿意,我们一定会出去,
我会给你一个天下”。我想起我为他挡下那一刀时,血溅在他脸上,他抱着我说“阿意,
不准死,我命令你不准死”。我想起他第一次吹灭蜡烛,在黑暗中亲吻我时,那小心翼翼的,
带着试探的温柔。一桩桩,一件件,像是刻在骨头上的烙印。我曾以为那是生死相依的情义,
是肝胆相照的盟约。如今看来,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我发现,我好像不知不觉地,
入了局,动了心。不是那种非他不可的爱,而是一种……不甘心。凭什么我付出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