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九岁的轩轩蜷缩在后备箱时，最先闻到的是股馊味。不是食物腐烂的酸臭，

是汗水混着灰尘发酵的味道，黏在他后背的小背心和后备箱的绒布垫之间，

像块被太阳晒化的糖。七月的阳光把铁皮箱烤得发烫，

他能感觉到后脑勺抵着的那块金属在灼皮肤，像奶奶烙饼时烧红的锅底。“爸，热。

”他用胳膊肘顶了顶婴儿车，塑料车架硌得手肘生疼。车外传来轮胎碾过石子的颠簸声，

婴儿车跟着晃，车轮子正好卡在他膝盖弯里，把那点刚要伸直的力气又压了回去。

前座没回应。倒是后妈王芳的声音飘过来，带着点不耐烦：“吵什么吵？弟弟妹妹都睡着了，

再闹把你扔服务区喂狗。”轩轩把嘴抿成一条线。他知道后妈说得出做得到，

上周他偷偷给妈妈打电话，被王芳发现，手机当场就被摔在地上，屏幕裂得像条蜈蚣。

现在他兜里揣着块碎玻璃碴，是偷偷从手机残骸里捡的，冰凉的棱角硌着掌心，

是他唯一的念想。后备箱里没有光，只有车缝透进来的几缕热气。

他数着婴儿车的轱辘转了多少圈，数到一百二十七的时候，忽然听见前座传来笑声。

是爸爸在笑，大概是后妈说了什么好玩的。轩轩把脸埋进膝盖，

闻到自己头发上的汗味——妈妈以前总说他是“小汗猴”，每天放学回来都要逼着他洗头，

泡沫堆得像朵云。“爸，我想喝水。”他又喊了一声，声音抖得像片叶子。

这次车门“咔嗒”开了。爸爸的脸出现在后备箱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只听见他粗声粗气地说：“忍忍，到桂林就好了。”一只大手伸进来，胡乱揉了把他的头发，

指甲缝里还沾着烟丝。轩轩没敢抬头。他看见爸爸手腕上的表在晃，银色的表盘反射着阳光，

刺得他眼睛发酸。那是妈妈送的结婚礼物，去年爸妈吵架时，爸爸把表摔在地上，

表蒙裂了道缝，后来却一直戴着。关后备箱的瞬间，

他听见后妈在嘟囔：“早知道带他来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争抚养权。”爸爸没接话，

只有打火机“咔”地响了一声。铁皮盖落下来的刹那，轩轩忽然想起早上出门前，

奶奶塞给他的那袋饼干。现在饼干袋应该被汗浸湿了，像块吸饱水的海绵。他摸了摸裤兜，

果然摸到片软塌塌的油纸，混着掌心的碎玻璃，硌得他心口发疼。车又启动了。

后备箱里的蝉鸣从车底钻进来，嗡嗡地裹着热气扑在脸上。轩轩把碎玻璃碴攥得更紧，

直到棱角刺进皮肉——他想记住这种疼，怕自己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第一章：曝光林悦接到法院传票那天，窗外的玉兰树落了第一片叶子。

她捏着那张印着黑体字的纸，指尖冰凉。三年了，从她和陈峰离婚那天起，

她就像只被扔进水里的蚂蚁，拼命想往岸上游，可每次快抓住什么，

总会被一股力狠狠拽回去。“妈妈，这是什么？”轩轩凑过来，小脑袋顶着她的胳膊。

男孩比同龄孩子瘦，脖子细得像根芦苇，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片没被污染的湖。

林悦把传票塞进抽屉最深处，反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没什么，法院叔叔说妈妈做得好，

要给我们发小红花。”轩轩的嘴角弯了弯，又很快耷拉下去：“妈妈，

我昨晚梦见被关在箱子里了，里面有好多好多蝉，吵得我睡不着。”林悦的心猛地一揪。

她蹲下来，看着儿子锁骨处那道浅浅的疤——去年冬天轩轩发烧，陈峰和王芳说带他去医院，

结果把他锁在飘窗上，孩子烧得迷迷糊糊滚下来，磕在暖气片上留的印。

“明天妈妈带你去公园，抓真正的蝉好不好？”她强笑着，指尖划过那道疤，

像在抚摸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可第二天，她没能带轩轩去公园。陈峰的律师打来电话，

语气傲慢得像踩在云端：“林女士，我们要求你立刻删除网上的视频，

否则将以侵犯名誉权起诉，索赔金额再加二十万。”林悦握着手机的手在抖。

三天前她发布的场景还原视频，已经被顶上了热搜。视频里轩轩蜷缩在后备箱，

演示着如何被婴儿车卡得动弹不得，如何把头伸到缝隙处找风，男孩的声音细细的，

说到“爸爸说再闹就扔下去”时，眼泪啪嗒掉在铁皮上。“我没造谣。”林悦的声音发紧，

“你们对孩子做的事，天打雷劈。”“呵，天打雷劈？”律师冷笑，“林女士，

别忘了当初是谁放弃抚养权的。现在来装慈母，晚了。”电话挂断的忙音像根针，

扎得林悦耳朵疼。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库里那辆黑色越野车——是陈峰的车，

昨天她接轩轩放学时看见的，王芳抱着小女儿坐在副驾，陈峰正给她剥橘子，两人笑得刺眼。

轩轩突然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妈妈，我不想让你坐牢。”林悦转身抱住儿子，

闻到他头发上的洗发水味——是她新买的，柑橘味的，像小时候带他去摘橘子时的味道。

“妈妈不会坐牢的。”她把脸埋在儿子发间，“妈妈会保护你，一直保护你。”那天晚上，

林悦收到条陌生短信，是段录音。背景里有蝉鸣，

轩轩的声音带着哭腔：“后妈把妈妈给我点的汉堡扔垃圾桶了，她说再跟妈妈联系，

就把我的奥特曼卡全烧了……”林悦握着手机，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窗外的月光照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子，像轩轩蜷缩在后备箱时的样子。她点开录音，一遍遍地听，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二章：亲爸喊冤陈峰被公司保安拦在门口时，

手里还攥着刚打印的“声明”。A4纸被他捏得发皱，

上面用加粗字体写着“我儿自愿坐后备箱”，下面是他歪歪扭扭的签名。

可保安只是指了指墙上的通知，白纸黑字：“陈峰因严重损害公司形象，

即日起解除劳动合同。”“我是被冤枉的！”他把声明往保安怀里塞，“你看，

我儿子自己愿意的，是他妈妈教唆他撒谎！”保安嫌恶地躲开：“陈先生，

上周你带孩子去客户公司，把孩子锁在车里两个小时，客户都看见了。

现在全行业都知道你干的事，谁还敢用你？”陈峰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想起上周带轩轩去见客户，王芳说小女儿发烧走不开，他只能把轩轩带上。

会议室里谈得正欢，他完全忘了车里的儿子，直到客户说“你车后座好像有孩子哭”，

他才想起轩轩还被反锁在里面。“那是意外！”他吼道，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荡，

“我是他亲爸，我能害他吗？”没人理他。保洁阿姨推着拖把车经过，

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堆垃圾。陈峰攥着那份声明，突然觉得手里的纸有千斤重，

压得他手指发麻。回家的路上，王芳的电话打了进来，哭哭啼啼的：“老公，

超市把我开除了，那些大妈指着我骂，说我是毒后妈……”“哭什么哭！

”陈峰把火全撒在她身上，“要不是你非让轩轩坐后备箱，能有这事吗？”“我让的？

”王芳的哭声陡然拔高，“当初是谁说‘他是我儿子，坐哪儿不行’的？现在出事了怪我？

陈峰，你就是个窝囊废！”电话被狠狠挂断。陈峰把手机砸在副驾上，

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的脸——眼窝深陷，胡茬拉碴，像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流浪汉。

他忽然想起离婚前，林悦总逼着他刮胡子，说“你这样见客户不体面”，

那时候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嗔怪。车开到小区门口，他看见他妈站在保安亭旁，

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峰啊，这是你爸炖的排骨汤，你赶紧喝点。”老太太往他手里塞，

“那事……真不能怪轩轩妈，是我们对孩子太狠了。”“妈！”陈峰甩开她的手，

汤洒在地上，油渍溅到老太太的布鞋上，“连你也帮外人？我是你儿子！”老太太看着他，

眼圈红了：“正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要告诉你，当初你爸怎么打我，我就怎么护着你。

可轩轩是你儿子啊，你怎么能……”后面的话老太太没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背影佝偻着，像片被风吹得打卷的叶子。陈峰看着地上的油渍，忽然想起轩轩小时候，

总爱踩着他的影子玩，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是大怪兽”。他掏出手机，翻到轩轩的照片。

是去年生日拍的，男孩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手里攥着块小蛋糕，脸上沾着奶油，

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是林悦偷偷去学校给他过的生日，后来被王芳知道，

把蛋糕盒子都给撕了。手机“叮咚”响了，是记者发来的消息：“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