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落日

龟兹落日

主角:郭霆杜环安西
作者:番石榴呀

龟兹落日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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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十九年,冬。寒风如刀,刮过龟兹城头那面褪色的唐字旗。旗布破旧不堪,

边缘已被岁月撕扯成缕,却仍在西疆的风中倔强翻飞。郭霆站在城头,

望着远处天山皑皑的雪线,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十三年前,

他第一次随父亲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个下午。“将军,起风了,回营吧。

”亲兵李九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郭霆没有回头,

只是将身上的旧氅裹紧了些:“粮仓还剩多少粟米?”李九沉默片刻,

低声道:“若按每日一餐计,尚可支撑半月。”半月。郭霆在心中默念这个数字,

脸上沟壑般的皱纹更深了。他今年五十有七,戍守安西四十三载,

早已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将。可眼下的困境,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艰难。

“将军!”副将李擎快步登上城头,这位**与龟兹女子所生的将领刚过五十,

在如今的安西军中已算年轻,“探马来报,吐蕃又在焉耆增兵三千。”郭霆点点头,

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自广德元年河西走廊彻底断绝以来,他们这支孤悬西域的唐军,

早已习惯了四面皆敌的处境。“疏勒、于阗那边有消息吗?”郭霆问。

李擎摇头:“已经两个月没有疏勒的信使了。倒是于阗十天前传来消息,

说他们那里也粮草告急。”三人沉默下来,只听得见风声呼啸。

远处营房里隐隐传来士兵们唱《秦王破阵乐》的歌声,只是调子早已走样,

夹杂着西域的胡音。下城时,郭霆路过校场,看见一队新兵正在操练。说是新兵,

其实都是驻军子弟,生在安西,长在安西,从未踏足过万里之外的大唐本土。

他们手中的长枪比标准制式短了三分,枪头也因多次重铸而显得笨重——安西的铁料,

早已匮乏多年了。“郭爷爷!”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年看见他,兴奋地跑过来,

从怀里掏出块粗麻布,“您看,我娘刚给我绣的,说是大唐的样式!”郭霆接过粗麻布,

上面用彩线绣着个模糊的图案,依稀是头瑞兽,只是形态古怪,不似中原样式。他心中一酸,

这孩子在龟兹出生,哪见过真正的唐绣?“好,很好。”郭霆将布递还,拍拍少年的肩,

“好好练,将来守护安西,就靠你们了。”少年用力点头,跑回队伍中。

郭霆望着他欢快的背影,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四十年前的自己。当夜,都督府内烛火昏暗。

郭霆与几位老将围坐在沙盘前,沙盘上的安西四镇模型早已残破不堪,

代表吐蕃的黑色小旗密密麻麻插在四周。“不能再等了。”郭霆沉声道,“必须派人去于阗,

打通粮道。”老将苏图咳嗽几声,这位七十三岁的老兵是军中年纪最大的:“怎么打通?

我们连五百人的骑兵都凑不齐了。”“我去。”李擎站起身,“给我三百人,

我绕道昆仑山北麓,避开吐蕃主力。”“那是死亡之路!”另一将领反对,“冬季翻越雪山,

和送死有什么区别?”“留在龟兹,不一样是等死?”李擎反问。众人争论不休时,

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郭霆皱眉,正要询问,就见亲兵李九急匆匆进来:“将军,

城外...城外来了支商队!”众将面面相觑。自从吐蕃切断通往中原的道路后,

龟兹已经半年没有商队来访了。郭霆快步登上城楼,借着月光,

果然看见城外有一支不足二十人的小队,护着几匹骆驼,正在向城门招手。

“小心是吐蕃的诡计。”苏图提醒。郭霆凝视片刻,摇头:“开门,是粟特人。

”城门缓缓打开,那队人马鱼贯而入。为首的果然是个粟特商人,深目高鼻,

裹着厚厚的皮袍。“尊敬的将军,”粟特人操着流利的汉语,“我叫安诺,从疏勒来。

”“疏勒?”郭霆心中一紧,“疏勒情况如何?”安诺脱下皮帽,面露悲戚:“十天前,

疏勒...失守了。”这个消息如同重锤,击得在场所有人站立不稳。

疏勒是安西四镇中最东边的要塞,疏勒失守,

意味着安西唐军与中原最后一点微弱的联系也被彻底切断。“张光烈将军呢?”李擎急问。

“张将军率残部退守皮山,临走前托我带给郭将军一封信。”安诺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

郭霆接过包裹,手指微微发颤。他强自镇定,问道:“你们冒险前来,不只是为了送信吧?

”安诺点头:“我们粟特人,世代与大唐交好。这次来,是想告诉将军,

据我从吐蕃大营得到的消息,他们正在筹划开春后全力进攻龟兹。”众将脸色更加凝重。

安诺继续说:“此外,还有一件事——两个月前,我在河西的同伴传来消息,

说有一支大唐的使团正朝安西方向而来。”“不可能!”苏图脱口而出,

“河西早就被吐蕃占了,哪来的大唐使团?”安诺摇头:“具体情形我也不知,

只是听说那支队伍打着大唐的旗号,人数不多,却带着重要的东西。”郭霆默然良久,

最后对李九道:“带安诺先生去休息,好生款待。”众人散去后,

郭霆独自在烛下展开张光烈的信。信很短,字迹潦草,

显然是在匆忙中写就:“郭帅:疏勒已不可守,末将无能,唯有退守皮山,以待时机。

闻长安或有使者西来,末将已派人接应。安西存亡,在此一举。光烈顿首。

”郭霆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渐渐燃成灰烬。长安的使者?

在朝廷早已放弃安西的二十年后?他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接下来的日子,

龟兹城陷入了更加紧张的备战中。郭霆亲自监督城防,命令士兵加高城墙,挖掘壕沟。

然而最严重的问题还是粮草——安诺商队带来的食物不过杯水车薪,军中已经开始宰杀战马。

这天傍晚,郭霆巡视粮仓,听见角落里传来啜泣声。走过去一看,是个年轻士兵,

正对着半袋粟米抹泪。“怎么回事?”郭霆问。士兵吓得跳起来,看清是郭霆后,

哽咽道:“将军,我...我娘病了,我想把这袋米带回去给她...”郭霆认得这个少年,

叫陈远,是校尉陈继宗的儿子。陈继宗战死于七年前的疏勒保卫战,留下孤儿寡母。

“军粮不可私动,这是铁律。”郭霆沉声道。陈远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郭霆沉默片刻,

从自己腰间解下玉佩:“拿这个去城里换点粮食吧。记住,下不为例。

”陈远不敢相信地抬头:“将军,这...这是您...”“拿去吧。

”郭霆将玉佩塞进他手里,转身离去。那块玉佩是四十年前他离开长安时,未婚妻所赠。

如今,那女子的容貌都已模糊,这玉佩也早就该放下了。回到都督府,

李擎正在等他:“郭帅,斥候在城东三十里处发现一队人马,打着...打着大唐的旗号。

”郭霆心中一凛:“多少人?”“不足二十,看起来疲惫不堪。”李擎犹豫一下,

“会不会是吐蕃的诡计?”郭霆望向东方,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半晌,

他开口道:“点一百骑兵,我亲自出城查看。”“太危险了!

万一...”“万一真是朝廷的使者呢?”郭霆打断他,“我们已经等了二十年,

不能再错过任何希望。”城东三十里,一片胡杨林中,那支小队正在休整。

当郭霆率骑兵赶到时,对方立刻结阵防御。借着夕阳余晖,

郭霆看清了那面旗帜——确实是大唐的军旗,虽然破旧,但样式无误。“来者何人?

”对方阵中有人高喊,说的是字正腔圆的长安官话。郭霆心中一颤,这个口音,

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听过了。他催马向前,朗声道:“大唐安西大都护,郭霆!

”对方阵中走出一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风尘仆仆,却难掩儒雅之气。

他向郭霆行礼:“卑职杜环,奉朝廷之命,特来安西宣慰。”“朝廷?”郭霆声音微颤,

“哪个朝廷?”杜环正色道:“自然是大唐朝廷。陛下听闻安西将士仍在坚守,

特派卑职前来宣慰。”郭霆下马,步步走近:“广德元年至今,已二十载。

为何朝廷至今才派人来?”杜环长叹一声:“将军有所不知,中原多变故。安史之乱后,

藩镇割据,吐蕃东侵,朝廷...力不从心啊。

”他示意手下抬过一个箱子:“这是陛下特赐的抚恤,虽不足以酬谢将士们忠义之万一,

亦是朝廷一点心意。”箱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铜钱。然而郭霆一眼就看出,

这些钱币样式古老,分明是开元通宝,铸造时间比安西与朝廷断绝联系的时间还要早。

杜环看出郭霆的疑虑,苦笑道:“不瞒将军,朝廷如今...也十分艰难。

这些钱币是从内府库中勉强凑出的。”郭霆没有作声,只是伸手抓起一把铜钱。钱币冰凉,

上面开元二字却让他眼眶发热。这是大唐鼎盛时期铸造的钱币,

那时安西都护府控制着万里西域,商旅络绎,使者如云。“杜先生远来辛苦,请入城详谈。

”郭霆最终说道。龟兹城内,杜环的到来引起了轰动。士兵们围在都督府外,

想亲眼看看来自长安的使者。对这些在安西出生的年轻人来说,

长安是祖辈口中遥不可及的传说,是歌谣里繁华如梦的天堂。府内,杜环洗去风尘,

换上一件稍显体面的官服,向郭霆及众将讲述这些年来中原的变故。“安史之乱后,

河北藩镇割据,吐蕃趁机占领河西陇右。朝廷不是不想救援安西,实在是...有心无力。

”杜环声音低沉,“直到去年,陛下偶然从老臣口中得知,安西将士仍在坚守,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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