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黑色卡片在我掌心,冰凉,坚硬,上面的纹路像是某种未知文明的密码。
王伯凑在台灯下,用放大镜又仔细看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将卡片递还给我:“小默,这东西……老头子我见识浅,看不明白。这材质,不像金属,也不像塑料,倒有点像……航空航天上用的一些特种复合材料。这上面的花纹和字,更是闻所未闻。”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里带着一丝凝重和担忧:“你母亲……她留下这东西,怕是不简单。你收好,千万别轻易示人。”
我点点头,将卡片小心地塞回怀表的夹层,合上表盖。那块旧怀表握在手里,感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它不再仅仅是一件寄托哀思的遗物,更像是一个沉甸甸的、充满未知的谜团。
“王伯,谢谢您。”我真诚地道谢。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跟我还客气啥。”王伯摆摆手,又给我续了杯热水,“晚上有地方去吗?要不就在我这将就一宿?后面小隔间有张行军床。”
我看了看外面依旧滂沱的大雨,以及自己这一身湿透的狼狈,没有拒绝王伯的好意。现在回那个所谓的“家”,已经不可能了。林薇薇说不定正在和赵恺庆祝恢复单身,我回去只是自取其辱。
在王伯修理铺后面狭窄的隔间里,我躺在硬邦邦的行军床上,毫无睡意。雨水敲打铁皮棚顶的声音单调而密集,像是为白天的屈辱配乐。林薇薇和赵恺那鄙夷的嘴脸,离婚协议上冰冷的签名,还有那两枚被扔进污水里的戒指,一幕幕在脑海里反复上演。
恨意,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心脏。
但这一次,恨意之中,掺杂了一丝别的东西——那张黑色卡片带来的、渺茫却无比强烈的希望。
母亲……您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
我摩挲着胸口的怀表,辗转反侧。后半夜,雨势渐小,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是幽魂一样在这座城市里游荡。我用身上最后一点钱,在城乡结合部租了一个只有几平米的破旧单间,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摇晃的桌子,几乎什么都没有。找工作四处碰壁,没有光鲜的学历,没有过硬的经验,离婚带来的打击更让我精神萎靡,连最基本的销售岗位都屡试屡败。
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吃饭都成了问题。我甚至去建筑工地问过要不要搬砖的小工,包工头打量了我瘦削的身板,嗤笑着摇了摇头。
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那张黑色的卡片,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它静静地躺在怀表里,像一个沉默的玩笑。
难道真的只是我想多了?这只是一张毫无用处的、故弄玄虚的卡片?
又是一个傍晚,我啃着干硬的面包,看着窗外灰败的街景,内心一片荒凉。或许,林薇薇和赵恺说得对,我沈默,注定就是个底层废物。
鬼使神差地,我又掏出了那块怀表,打开了夹层,取出了那张黑色卡片。在昏暗的灯光下,卡片上的纹路似乎泛着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见的幽光。
我能做什么?拿着它去银行?别傻了,哪家银行的卡长这样?去报警?说这是我妈留下的神秘卡片?恐怕会被当成精神病赶出来。
烦躁和自嘲中,我无意识地用指甲用力刮擦着卡片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突然,指尖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震动!
不是物理上的震动,更像是一种……能量感应的轻微触感?
我猛地坐直身体,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我屏住呼吸,再次用指甲,尝试着按照某种规律,轻轻按压卡片上那几个微小的字母和数字。
“G”、“S”、“I”、“7”、“Ω”、“※”……这些字符毫无逻辑,我完全是瞎按。
但当我按到那个类似“Ω”的符号时,卡片似乎又极其轻微地“嗡”了一下,紧接着,卡片靠近边缘的地方,竟然亮起了一个比针尖还小的、幽蓝色的光点!光点持续了大约一秒,然后熄灭了。
有反应!
这东西不是死的!
我激动得手都在发抖。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卡片!它需要某种特定的“钥匙”或者“密码”来激活!
母亲……您到底是谁?您给我留下的,究竟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着了魔一样,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研究这张卡片。我尝试了各种组合,生日、纪念日、母亲的名字缩写……但那个幽蓝的光点再也没有亮起。它就像是一个高傲的守卫,只对唯一的指令做出回应。
希望再次变得渺茫。而现实的压力却越来越大,房东已经开始催缴房租,我连吃饭的钱都快没了。
走投无路之下,我想起了王伯的话——“别轻易示人”。或许……有一个人能看出点门道?一个真正游走在规则边缘,见识过各种稀奇古怪玩意儿的人。
“黑市张”,一个在本地古玩城角落里开着小店,却据说门路极广、亦正亦邪的人物。我以前跟王伯去逛的时候,远远见过他几次,眼神精明得像鹰隼。王伯曾私下告诫我,离那人远点,他做的生意,水很深。
但现在,我别无选择。
我揣着怀表,再次来到老王修理铺,旁敲侧击地向王伯打听“黑市张”的底细和联系方式。
王伯一听“黑市张”的名字,脸色就变了,连连摆手:“小默,你可千万别去招惹那个人!他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你拿着那东西去找他,是福是祸说不准啊!”
“王伯,我没办法了。”我苦笑着,“我现在连饭都吃不上,这东西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就去问问,不行我立刻就走。”
王伯看着我憔悴而坚定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从一个破旧的笔记本里,翻出了一个用铅笔写的、模糊的电话号码。“唉,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记住,千万别露富,也别全信他的话。”
按照王伯给的地址,我找到了古玩城最深处的那个不起眼的店面。门脸很小,招牌上只写着一个模糊的“张”字。推门进去,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和线香味。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真假难辨的古董,一个干瘦、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后面,拿着一个紫砂壶慢慢啜饮。他就是“黑市张”。
看到我进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问:“买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柜台前,没有拿出怀表,只是低声说:“张老板,王伯介绍我来的。我有点东西……想请您掌掌眼。”
听到“王伯”的名字,黑市张才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洗得发白的衣服和旧运动鞋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撇了撇,似乎有些失望。“老王头介绍来的?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儿不收破烂。”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了那块旧怀表,但没有打开夹层。“是这块表,我想请您看看,它……可能有点特别。”
黑市张接过怀表,随意看了两眼,嗤笑道:“民国时期的普通银怀表,机芯还行,品相差,值不了几个钱。千把块顶天了。”他说着就要把表递还给我,兴趣缺缺。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在行家眼里,它还是不值钱吗?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黑市张准备递表的手忽然顿住了。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怀表表壳边缘,那个极其细微的、王伯发现的凸起!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之前的慵懒和轻视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锐利和……贪婪?
他猛地将怀表拿到眼前,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个凸起,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反复看着,甚至拿出一个高倍放大镜,仔细检查那几乎与花纹融为一体的机关。
“这工艺……这手法……”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小子,你这表……从哪里来的?”
“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如实回答,心里重新燃起希望。他果然看出了不寻常!
黑市张放下放大镜,紧紧攥着那块怀表,眼神灼热地盯着我:“这表,你卖不卖?我出十万!不,二十万!”
二十万!对我现在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我心脏狂跳,几乎要脱口答应。但理智告诉我,他出价越高,说明这表的价值远不止于此!而且,他看中的,恐怕不是表本身,而是那个夹层!
我强行压下激动,摇了摇头:“张老板,这表是我母亲唯一的念想,我不卖。我只是想请您看看,这表……到底有什么特别?”
黑市张死死盯着我,眼神变幻不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半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神秘:“小子,你走大运了,或者说……你摊上大事了。”
他凑近我,几乎贴着我的耳朵说:“如果我没看错,这表壳上的机关,是‘守夜人’的手法!”
“守夜人?”我一脸茫然。
“一个传说中的组织,或者说,一个古老的信托机构。”黑市张的声音更低了,仿佛怕被什么存在听见,“他们只为世界上最顶尖的那一小撮隐形势力服务,负责保管一些……见不得光,但能量通天的东西。你这块表,就是一个‘信物’或者‘钥匙’!”
他指着那个夹层机关:“这种机关,据说需要特定的血脉波动或者独一无二的密码序列才能无损开启,强行破坏,里面的东西会自毁。你母亲……她绝非常人!”
我听得心惊肉跳。“守夜人”?“信物”?这听起来像是电影里的情节!
“那……这里面可能是什么?”我声音干涩地问。
黑市张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敬畏和忌惮:“不知道。可能是某个秘密账户的密钥,可能是一份能打败某个行业的核心技术,也可能是一个能让你一步登天、也能让你万劫不复的承诺。但毫无疑问,这东西,不是钱能衡量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怀表慎重地递还给我,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小子,这东西,你拿好了。千万别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你没有足够的力量掌控它之前,它就是催命符!”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想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或许……可以去‘星辉大厦’碰碰运气。”
“星辉大厦?”那是本市最高端、最神秘的写字楼之一,据说里面入驻的都是背景深厚的跨国公司和投资基金。
“大厦顶楼,有一家不对外营业的私人俱乐部,叫‘观星阁’。”黑市张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据说,那里是‘守夜人’在本市的一个联络点。但普通人根本进不去,需要引荐或者……特殊的信物。”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怀表。
从黑市张那里出来,我站在古玩城喧嚣的街道上,阳光刺眼,我却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守夜人?信物?观星阁?
母亲的身份,这块怀表的秘密,像一团巨大的迷雾,将我笼罩。
但这一次,迷雾之中,我清晰地看到了一条路。
一条可能通往复仇,也可能通往毁灭的路。
我紧紧握着怀表,抬头望向城市中心那栋高耸入云的星辉大厦,目光坚定。
无论如何,我必须去试一试。
为了洗刷今日之辱,为了拿回失去的一切。
林薇薇,赵恺。
你们等着。
我沈默,回来了。
星辉大厦如同一柄利剑,直插城市的天际线。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气派非凡,却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傲慢。
我站在大厦脚下,仰望着这栋庞然大物。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和旧牛仔裤,与周围行色匆匆、衣着光鲜的白领精英格格不入。巨大的落差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心底那股被黑色卡片点燃的火苗,支撑着我没有退缩。
深吸一口气,我走向旋转门。门口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目光如炬,在我身上扫过时,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
“先生,请问有什么事?”他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语气还算客气,但姿态已经表明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