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福利院老旧的窗棂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泪痕。李舒漫蜷缩在窗边的木椅上，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凉的玻璃，感受着外面世界的温度。十七年了，每一个雨季她都是这样度过——看着雨水模糊了整个世界，仿佛这样就能模糊掉心底那个永远填不满的空洞。

"漫漫，又在发呆啊？"院长妈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喝点热的，别着凉了。"

舒漫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谢谢院长妈妈。"她小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院长在她身边坐下，粗糙的手掌抚过她乌黑的长发。这头发是舒漫最骄傲的地方，又黑又亮，像一匹上好的绸缎。"今天有人来参观，你...要不要去见见？"

舒漫的手指在杯子上收紧。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对夫妇来福利院，带着期待和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孩子，像在挑选商品。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希望与失望的循环。

"不了，"她摇摇头，"我还要准备下周的数学竞赛。"

院长叹了口气，没有勉强。舒漫是福利院最优秀的孩子，成绩名列前茅，还画得一手好画。但越是这样的孩子，越难被领养——人们总想要一张白纸，而不是已经有了自己思想和记忆的少女。

雨声渐歇时，舒漫放下已经凉了的牛奶，拿起素描本。她翻开一页，上面是一个模糊的女人轮廓，没有五官，只有温柔的曲线。这是她想象中的母亲，十七年来，她画了无数个版本，却从未满意过。

"总有一天..."她轻声对自己说，却又不知道这个"总有一天"后面该接什么。

第二天的阳光异常明媚，像是要补偿昨日的阴郁。舒漫正在图书室帮小孩子们辅导功课，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

"舒漫！院长找你！"一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有重要的人要见你！"

舒漫皱了皱眉，合上书本。走廊上，她看见院长站在办公室门口，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惊讶、喜悦、还有一丝忧虑。

"漫漫，"院长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里面...是你的亲生父母。"

世界在那一瞬间静止了。舒漫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她机械地被院长推进办公室，看见一对衣着考究的中年夫妇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位女士已经泪流满面。

"我的孩子..."女人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舒漫，仿佛害怕她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男人看起来镇定一些，但舒漫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李舒漫同学，我们是...我是李国华，这是我的妻子周雅琴。十七年前，我们的女儿被人从医院抱走...经过多年的寻找，我们终于找到了你。"

舒漫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门上。她的大脑拒绝处理这些信息。十七年的孤儿，突然有了父母？这不真实。

"DNA检测已经做过了，"李国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匹配率99.99%。你确实是我们的小女儿。"

周雅琴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舒漫。"我的宝贝...妈妈找了你十七年...每一天都在想你..."

陌生的香气，陌生的温度，陌生的触感。舒漫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应该高兴吗？应该哭泣吗？但她的眼泪像是被冻住了，一滴也流不出来。

"我...我需要时间..."她终于挤出一句话。

院长适时地介入："给孩子一点空间吧。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接下来的三天像一场梦。李家父母每天都来，带来各种礼物——漂亮的裙子、精致的文具、舒漫只在电视上见过的零食。他们讲述着一个舒漫完全陌生的世界：李氏集团、豪宅、私立学校...还有五个哥哥。

"你的哥哥们都很期待见到你，"周雅琴握着舒漫的手说，"特别是老五李修远，他只比你大两岁，说一定要带妹妹去所有好玩的地方。"

舒漫试着想象有五个哥哥是什么感觉。在福利院，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只依靠自己。突然多出五个血缘相连的兄弟，这让她既期待又恐惧。

第四天，她终于同意去李家看看。李国华派了一辆黑色轿车来接她，舒漫坐在后排，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从城郊的破旧建筑逐渐变成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再到郊外的别墅区。

李家大宅比她想象的还要宏伟。白色的三层别墅坐落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中央，喷泉在阳光下闪烁着彩虹般的光芒。舒漫下车时，双腿有些发软。

大门打开，一群人涌了出来。除了李国华和周雅琴，还有五个高矮不一的男人——她的哥哥们。

"这就是我们的小公主？"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走上前，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面容严肃却带着温柔的笑意，"我是大哥李修明。"

接着是二哥李修诚，三哥李修然，四哥李修远，五哥李修远。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自我介绍，舒漫努力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和特征，但信息量太大，她只觉得头晕目眩。

最小的哥哥李修远——就是只比她大两岁的那位——有着阳光般的笑容："漫漫，我等了十七年终于有妹妹了！以后谁欺负你，告诉五哥！"

舒漫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热情，只能点点头。她被簇拥着进入别墅，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客厅大得惊人，落地窗外是碧蓝的游泳池，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你的房间在二楼，我们按照女孩子的喜好重新装修过，"周雅琴拉着她的手，"如果不喜欢，随时可以换。"

舒漫被带上楼，推开一扇白色的门，然后彻底呆住了。这是一个公主般的房间——淡粉色的墙壁，白色的欧式家具，床上堆满了毛绒玩具，还有一整面墙的书架和一套专业的画具。

"听说你喜欢画画，"李修远得意地说，"我特意挑的，颜料都是进口的！"

舒漫走到画具前，轻轻抚摸那些她只在美术杂志上见过的品牌。这一切太不真实了，像一场随时会醒来的美梦。

"我...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她小声问，声音里满是不确定。

周雅琴的眼圈又红了："当然，宝贝，这是你的家啊。"

晚上，李家举办了盛大的欢迎晚宴。长桌上摆满了舒漫叫不上名字的菜肴，每个人都争着给她夹菜。她从未被这样关注过，既感动又无所适从。

"漫漫，下周就去圣约翰学院报到吧，"李国华切着牛排说，"我已经和校长打过招呼了。"

舒漫握紧了叉子。圣约翰是城里最贵的私立学校，和她之前读的公立高中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我觉得现在的学校挺好的..."

"那怎么行！"二哥李修诚摇头，"我们李家的女儿当然要上最好的学校。"

"别担心，"三哥李修然安慰她，"我在圣约翰当过学生会主席，没人敢欺负你。"

舒漫低下头，不再反驳。她还不习惯有人为她做决定，更不习惯这种被全方位保护的感觉。

夜深了，舒漫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闪烁的星空投影——这是五哥的"小惊喜"。她应该感到幸福，但心底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完美，完美得让她害怕失去。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她轻声自语，抱紧了怀中的泰迪熊。

第二天一早，舒漫就被敲门声惊醒。五哥李修远活力四射的声音传来："漫漫！起床啦！我带你去吃城里最好的早茶！"

接下来的日子像按了快进键。舒漫的衣柜迅速被名牌服装填满，她的旧书包被换成了**版的名牌包，甚至连手机都换成了最新款。五个哥哥轮流带她出去玩——看电影、逛商场、游乐园...他们似乎要把十七年的亏欠一次性补回来。

但最让舒漫忐忑的还是转学的事。周一早晨，她穿着圣约翰的制服——深蓝色西装外套和格子短裙——站在校门口，紧张得手心冒汗。

"别怕，"送她来的大哥李修明拍拍她的肩，"记住，你是李家的女儿，没什么好怕的。"

圣约翰的学生非富即贵，舒漫一进教室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班主任陈老师向全班介绍她时，那些目光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这位是新同学李舒漫，希望大家友好相处。"

舒漫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下课铃一响，几个女生就围了过来。

"你就是李家的那个失踪的女儿？"一个涂着精致妆容的女生上下打量她，"听说你之前在...福利院？"她说"福利院"三个字时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一阵窃笑。

舒漫握紧了笔："是的。"

"真有趣，"另一个女生假笑道，"突然从灰姑娘变成公主，感觉如何？"

舒漫没有回答。她知道这些人不是真心想了解她的感受，只是想找点乐子。

"别理她们，"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舒漫转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对她微笑，"我是苏雨晴。欢迎来到圣约翰的'贵族动物园'。"

舒漫忍不住笑了。就这样，她交到了在新学校的第一个朋友。

但好景不长。午餐时间，舒漫和苏雨晴刚坐下，那个早上嘲讽她的女生——舒漫已经知道她叫林悦，是林氏珠宝的千金——就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看看这是谁？李家新认的野种和书呆子凑一块了，"林悦讥笑道，"真是物以类聚。"

舒漫握紧了叉子，但想起大哥的话，她强压下怒火："请你尊重别人。"

"哟，还挺有骨气，"林悦俯身，突然一把抓起舒漫的餐盘，"福利院出来的应该很习惯饿肚子吧？"

餐盘被打翻在地，食物洒了一地。食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边。

舒漫站起来，直视林悦的眼睛："捡起来。"

"什么？"林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说，捡起来，"舒漫一字一顿地说，"向我道歉。"

林悦大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

她的话没能说完。舒漫端起苏雨晴的水杯，毫不犹豫地泼在了林悦脸上。

整个食堂炸开了锅。林悦尖叫起来，她的跟班们手忙脚乱地递纸巾。舒漫站在原地，心跳如雷，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你完了！"林悦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要让你滚出圣约翰！"

事情很快闹到了校长办公室。当舒漫被叫去时，她看见李国华和大哥李修明已经在那里了，脸色阴沉得可怕。林悦的父亲也在，正愤怒地说着什么。

"...这种暴力行为绝对不能容忍！我要求立即开除这个学生！"

校长为难地看向李国华："李先生，您看这..."

李修明上前一步："校长，据我了解，是林同学先挑衅并毁坏了我妹妹的午餐。"

"胡说！"林父怒吼，"我女儿脸上的妆都花了！"

"那是因为她把水泼在了我妹妹的食物上，"李修明冷静地说，"我们有目击证人。"

校长擦了擦汗："这个...双方都有责任，不如..."

"不必了，"李国华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如果圣约翰容忍校园霸凌，那我不得不重新考虑每年五百万的捐款是否值得继续。"

校长的脸色变了："李先生，这一定是误会！林悦同学确实有不当行为，我会严肃处理。"

林父难以置信："你为了一个暴发户的女儿——"

"请注意你的言辞，"李国华冷冷地打断他，"李舒漫是我的亲生女儿，李氏集团的合法继承人之一。如果再有任何人侮辱她，将面临李氏的法律团队。"

办公室瞬间安静了。舒漫站在一旁，震惊于父亲和哥哥为她挺身而出的样子。从小到大，她都是自己解决问题，从未有人这样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离开校长办公室后，林悦被罚停课一周，而舒漫只得到了口头警告。走廊上，李修明揉了揉她的头发："干得漂亮，小妹。不过下次这种事，先告诉哥哥们，好吗？"

舒漫点点头，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回家的车上，李国华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背面刻着"漫漫"两个字和一个小小的爱心。

"里面存了我们全家的号码，"李国华说，"任何时候需要帮助，随时打电话。"

舒漫握紧手机，第一次主动拥抱了父亲："谢谢...爸爸。"

那天晚上，李家别墅异常热闹。五个哥哥都回来了，围着舒漫问东问西。

"听说你把水泼在林家那丫头脸上了？"二哥李修诚大笑，"干得好！那家人一直目中无人。"

"下次带你去学防身术，"四哥李修远认真地说，"女孩子要会保护自己。"

五哥李修远则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搞到了林悦小时候的丑照，要不要发到学校论坛上报仇？"

"别闹，"大哥李修明制止道，"我们李家不玩这种小把戏。"

舒漫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突然笑了。这是她来到李家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感到快乐。

"有哥哥真好，"她轻声说，然后被五个声音同时回应——

"那当然！"

夜深人静时，舒漫坐在窗前，看着花园里的月光。短短几周，她的生活天翻地覆。有家了，有亲人了，有人为她撑腰了...这一切美好得不像真的。

她拿起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开始画今天的场景——五个哥哥围着她，每个人脸上都是关切的表情。这一次，她画得很顺利，因为不需要想象，所有细节都真实存在。

画完后，她在角落写下日期和一行小字："被爱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