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轻飘飘的，打在脸上并不疼。
但那声音，清脆响亮。
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王德发的尊严上。
王德发懵了。
他手里的紫砂壶晃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烫得他“嘶”了一声。
但他顾不上疼。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锋，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陈锋！你……你放肆！”
王德发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变得尖利。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陈锋的手指都在颤抖。
多少年了。
自从公司做大以来，就再也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
更别说把东西甩在他脸上了！
陈锋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冰。
“我辞职。”
他只说了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决绝的寒意。
辞职？
王德发愣了一下，随即捡起掉落在桌上的那张纸。
当他看清“辞职信”三个大字时，脸上的愤怒瞬间转为一种荒谬的冷笑。
“辞职？陈锋，你跟我玩这套？”
他把辞职信往桌上一扔，身体重新陷进老板椅里，翘起了二郎腿，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怎么？嫌工资低了？还是觉得受了什么委屈？”
他的语气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我告诉你，别耍这种小聪明。公司离了谁都照样转。你以为你是谁？”
陈锋看着他那副嘴脸，心底最后一丝情分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笑了。
那笑容里，满是嘲讽。
“王总，你说的对，公司离了谁都照样转。”
“但有些东西，转起来可能就没那么顺畅了。”
王德发嗤笑一声：“你在威胁我？”
他上下打量着陈锋，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小陈啊，我承认，你这几年是辛苦，也为公司做了不少贡献。”
“但是人要往前看，公司也要发展。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讲究的是学历，是背景，是潜力！”
他拿起桌上的雪茄剪，慢条斯理地剪着雪茄。
“就像张浩，人家是什么出身？985高材生！眼界和格局就跟你们这些普通大学出来的不一样。”
“他现在可能经验不足，但他的潜力是巨大的。这叫投资未来，你懂吗？”
“你呢？你是有经验，但你的知识结构已经老化了，你的天花板就在那儿，我看得到头。”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插在陈锋的心上。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五年的呕心沥血，就只是“知识结构老化”。
自己的所有价值，都抵不过一张毕业证。
陈锋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不想再跟这个人多说一句废话。
“既然王总觉得我的天花板到了，那我也不耽误公司投资未来。”
“辞职报告你签个字，我今天就办交接。”
王德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陈锋这么不识抬举。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给了台阶，陈锋就应该顺着爬下来，再表表忠心，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可他居然来真的？
“陈锋，你想清楚了！”
王德发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你现在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的，工作不好找。别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前途。”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这东西收回去，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指了指那张辞it's职信，姿态倨傲，仿佛一种恩赐。
陈锋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悲。
为自己，也为他。
“不必了。”
陈锋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
王德发彻底被激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紫砂壶都跳了起来。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
“还有，你负责的‘天穹’项目下周就要交付了，你想撂挑子走人？我告诉你，没门！”
“要是项目出了问题，客户的违约金，我让你一分不少地赔！”
他以为，用项目和违约金能吓住陈锋。
毕竟，“天穹”项目是公司今年最大的一笔订单，客户是业内有名的巨头，要求极其苛刻。
整个公司，只有陈锋能镇得住场子。
然而，陈锋只是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只是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整个办公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当他们看到陈锋面沉似水地走出来时，心里都咯噔一下。
完了，谈崩了。
紧接着，老板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气急败bại的咆哮和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陈锋对身后的咆哮充耳不闻。
他径直走回自己的工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键盘，鼠标，一个陪伴了他三年的咖啡杯，还有一本翻得卷了边的技术手册。
东西不多，一个纸箱就装完了。
周围的同事想上来劝两句，但看着他那张冰封的脸，谁也不敢开口。
只有坐在他对面的小李，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实习生，红着眼圈小声说了一句。
“锋哥……你别走啊。”
陈锋的动作顿了顿，他转过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他拍了拍小李的肩膀。
“好好干。”
然后，他抱着纸箱，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个叫张浩的年轻人摘下了耳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诶？陈哥，你这是……要出差啊？”
他甚至还没搞清楚状况。
陈锋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怜悯，有嘲弄。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对一个即将被推上刑场的死刑犯，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抱着纸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公司大门。
没有回头。
没有留恋。
当他推开那扇玻璃门，外面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时，他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五年的枷锁，在这一刻，终于被他亲手砸碎。
而公司里，王德发正对着人事经理大发雷霆。
“让他滚！马上让他滚！”
“我倒要看看，没了屠夫，我还吃不了带毛猪了？”
“去！把‘天穹’项目的所有资料都交给张浩！让他全权负责！”
“一个老油条而已，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我分分钟能找人顶替他！”
王德发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他要让陈锋知道，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挑战他权威的下场！
他根本没意识到，他亲手拔掉的，不是一根无关紧要的螺丝钉。
而是一台精密机器的发动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