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香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张狂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桌子擦干净了，才好放新文件……”
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回到那间已经不属于他的办公室。阳光正好，洒在光洁如新的桌面上，映出他有些恍惚的脸。擦干净……新文件……这绝不仅仅是一句关于保洁工作的陈述。它更像是一种暗示，一个承诺，甚至是一份……邀请？邀请他清理掉身边的污秽，为新的开始铺路？
张狂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想法。一个保洁阿姨，怎么可能拥有那种神乎其技的模仿能力？又凭什么介入他这种级别的职场斗争？逻辑上完全说不通。
可监控录像不会骗人。那张纸条，更是铁证！
他重新坐回椅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项目经理处理危机的思维模式来分析现状：
事实：王桂香有能力完美模仿他的笔迹，且知晓数据被篡改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推论：她要么是篡改者本人，要么是知情者，甚至是……阻止者？从纸条内容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动机：未知。但这恰恰是最关键，也最令人不安的一点。一个保洁阿姨，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利益？他一个刚刚停职的项目经理，能给她什么？正义感？这听起来太过理想化。或者说，她背后另有其人？
无数的可能性在他脑中交织，但有一点是确定的——王桂香是他目前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线索。他必须抓住她！
整个上午，张狂都心神不宁。他草草处理着交接事宜，眼神却不时瞟向办公室外，搜寻着那个蓝色的身影。但王桂香就像蒸发了一样，直到午休时间快结束，她才推着清洁车，出现在公共办公区，开始擦拭同事们的工位。
张狂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站起身，装作去接水，自然地走到了王桂香附近。
她正背对着他，擦拭着一个空置的工位，动作依旧是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
“阿姨。”张狂压低声音，确保周围没人能听见。
王桂香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
张狂往前凑了凑，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打印室的事，还有那张纸条……我都知道了。我需要和你谈谈。”
抹布在桌面上画着圈，王桂香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回了三个字：“没什么好谈的。”
她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张狂的心沉了下去。他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我知道是你帮了我！为什么？你到底是谁？”
王桂香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还是那副平淡的表情，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淡然。“张经理，我就是个打扫卫生的。看到脏东西，顺手擦掉，是本分。”
“顺手擦掉？”张狂几乎要气笑了，“你用我的笔迹写纸条，这叫顺手擦掉？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有人不想让你死得不明不白。”王桂香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焦躁的视线，“也意味着，有些人，桌子擦得还不够干净。”
有些人……桌子擦得不够干净……张狂瞳孔微缩。她是在指那个内鬼！她不仅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甚至可能知道是谁干的！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急切地追问：“是谁？你知道是谁改了数据，对不对？告诉我！”
王桂香却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抹布，转向下一个工位。“张经理，有些脏，看得见。有些脏，得自己用手摸过，才知道在哪儿。”
她这是在拒绝直接告诉他答案！她在引导他自己去查？
张狂感到一阵无力，同时也升起一股更强的执念。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阿姨，算我求你！我现在停职了，什么都做不了！没有你，我根本查不下去！”
王桂香走到垃圾桶旁，开始更换垃圾袋。她沉默地做着这一切，直到将新的垃圾袋套好，才直起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正视张狂。
她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古井无波，里面多了一丝极细微的审视，像是在衡量着什么。
“张经理，”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你想把桌子擦干净，光靠嘴说，不行。”
“那我该怎么做？”张狂立刻追问，他看到了松动的迹象。
王桂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另一件事：“你们项目组那个叫林晓月的实习生，上个季度是不是差点被开除？”
张狂一愣，努力回想。林晓月，一个文静内向的女孩，工作还算认真，但似乎不太合群。上个季度末，她负责整理的一份会议纪要出了几个无伤大雅的错别字，被副总的秘书抓住，在部门会议上大肆批评，差点就以“工作态度不端”为由被辞退。当时张狂觉得事情不大，而且副总那边施压，他也就没有强行保人，最后还是周总说了句“年轻人给个机会”，才让她留了下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张狂有些不解，“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赵副总的秘书，叫刘薇对吧？”王桂香一边用湿布擦着垃圾桶的外壁，一边像是拉家常般说道，“她那段时间，经常在下班后，用赵副总办公室的打印机，打印一些私人文件。挺费墨的。”
她用湿布擦掉了一块黏在桶壁上的污渍，动作轻柔却有效。
“而且，她好像不太喜欢林晓月那孩子，觉得她笨手笨脚，挡了谁的路似的。”
说完这几句看似毫无关联，甚至有些琐碎的话，王桂香推起清洁车，对张狂最后说了一句：“桌子要一点点擦，急了，反而会把灰扬得到处都是。”
然后，她不再停留，推着车，吱呀吱呀地走远了。
这一次，张狂没有再追上去。
他站在原地，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浑身僵硬，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