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西，一条僻静小巷深处，悬着块不起眼的木招牌：“回春堂”。

药香混合着炭火的暖意，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俞昭阳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琴师安置在榻上。

他的妻子柳含烟早已备好了热水、金针和药箱。

她身形纤细，面容温婉，此刻却显出医者特有的沉静与干练。

她动作轻柔而迅捷地剪开琴师冻硬的血衣，清理那些狰狞的伤口，尤其是左肩胛处那泛着青黑、深可见骨的爪痕。

“好厉害的毒。”

柳含烟秀眉紧蹙，指尖捻起一点伤口边缘的黑色粉末，凑到鼻尖轻嗅，

“腐骨蚀心散？还有……这爪功……”

她目光落在那独特的撕裂创口上，眼神骤然变得凝重，

“像是北边‘血鹞子’的‘裂魂爪’！”

俞昭阳闻言，脸色也是一沉。

血鹞子，金国宇文太师座下最阴狠毒辣的杀手头领，其爪功歹毒无比，中者往往生不如死。

此人出现在宋境，绝非偶然。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矮几上、那具染血的旧琴。

琴师的身份，愈发扑朔迷离。

“先救人。”

俞昭阳沉声道，从怀中取出一只温润的白玉小瓶，倒出两颗朱红色的药丸，

“‘九转还阳丹’，给他服下护住心脉。外伤你来处理，毒……我来试试。”

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坐在榻尾，双掌虚按在琴师背心，一股浑厚温和的内力缓缓渡入，试图引导那淤塞散乱的气息，并压制其体内肆虐的剧毒。

柳含烟点头，手下银针翻飞，快如穿花蝴蝶，精准地刺入伤者周身要穴，稳住其生机。

又将调配好的解毒药膏仔细敷在爪痕之上。药膏一触伤口，便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腾起一缕腥臭的黑烟。

两人合力救治，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那琴师青白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悠长起来。柳含烟疲惫地直起身，抹去额角的细汗，轻声道，

“命暂时保住了，但这腐骨蚀心散的毒性极烈，已侵入脏腑经络，非一时之功可解。他内力根基极深，否则……”

话音未落，榻上的人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清亮、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眸子，带着初醒的迷茫，随即迅速转为警觉，目光如电，扫过陌生的屋子和榻边的两人，最后落在自己肩头包扎好的伤口上。

“是……二位救了在下？”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

俞昭阳收回手掌，调匀气息，温言道，

“兄台不必惊慌。在下俞昭阳，这是内子柳含烟。昨夜风雪中见兄台重伤倒地，便将你带回寒舍医治。不知兄台尊姓大名？何以遭此毒手？”

琴师挣扎着想坐起，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又跌了回去。

他苦笑道，

“萍水相逢，竟蒙二位舍命相救……大恩不言谢。在下钟毓，一名……漂泊无依的琴师。”

说到“琴师”二字时，他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矮几上那具沾血的旧琴，仿佛那琴是他唯一的身份凭证。

俞昭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疑虑更深，却不动声色，

“钟兄安心养伤便是。此地偏僻，还算安全。”

钟毓的目光在俞昭阳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开，落在柳含烟身上时，微微颔首致意。

他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低声道，

“多谢……俞兄，俞夫人。”

药力与疲惫再次将他拖入昏沉的睡眠。

然而，在他闭眼的刹那，俞昭阳敏锐地捕捉到，此人搭在锦被外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指腹在粗糙的被面上摩挲，指尖的律动竟隐隐与俞昭阳方才为他渡气时，内力流转的微弱节奏相合！

此人，绝非寻常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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