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孙莹分手后的日子,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有一种卸下重担后的平静。我把所有精力都砸进了养猪场,清晨五点准时到产房查看新出生的猪仔,逐个检查它们的呼吸和毛色,确保没有弱胎;上午盯着沼气发电项目的管道铺设,和工程师反复核对参数,生怕一个疏漏影响后期运行;下午要么在饲料仓库盘点库存,要么和兽医讨论新一批猪仔的防疫方案,忙得连喝水的间隙都少得可怜。
偶尔闲下来,比如深夜在监控室看着猪舍里均匀呼吸的猪群,我会不由自主想起和孙莹在一起的时光。想起她第一次到猪场,捏着鼻子却强装好奇的样子;想起我生日时,她亲手做的蛋糕,虽然奶油抹得歪歪扭扭;想起我们一起在海边散步,她说要和我一起打造属于我们的家。可这些甜蜜的碎片,一碰到谈婚论嫁那天她父母的嘴脸,碰到她理所当然的表情,就瞬间变得模糊又虚假。我甚至不止一次坐在猪场的台阶上,看着远处的饲料塔发呆:是不是我太较真了?毕竟三年感情,就算她家里过分,她或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当时列那份嫁妆清单,是不是真的太绝了?
这种自我怀疑,在分手后的第二个周末,被现实狠狠砸得粉碎。
那天周六晚上,我约了华东地区最大的饲料供应商在希尔顿酒店谈合作。对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生意人,喜欢在酒桌上谈事,我们从七点喝到十点,终于敲定了来年的供应合同,不仅价格压下来三个点,还争取到了优先配送权。送走客户时,老周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陈,你这股实在劲儿我喜欢,不像有些年轻人,满脑子虚头巴脑的东西。”我笑着应和,心里盘算着明天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猪场的老员工,让大家也高兴高兴。
转身准备去地下车库取车,眼角余光却扫到了大堂旋转门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孙莹。她穿着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头发烫成了精致的**浪,脸上画着比以前更浓的妆,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亮眼。可让我心脏猛地一沉的是,她正亲密地挽着一个年轻男生的胳膊,脑袋还时不时靠在男生肩膀上,笑得眉眼弯弯。
那个男生看起来年纪很小,最多二十出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宽松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身上还带着未脱的学生气。孙莹的手紧紧搂着他的腰,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那种亲昵的姿态,是我们恋爱后期早已消失的模样。以前每次出门,孙莹总是嫌弃我身上有“猪腥味”,连牵手都很少主动,可现在,她却毫无顾忌地贴着一个陌生男生,笑得那么灿烂。
我像被钉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他们说说笑笑地走向电梯间,男生低头对孙莹说了句什么,孙莹捂着嘴笑出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电梯门打开,他们走了进去,我站在不远处,看着电梯上方的指示灯一点点跳动,最后停在了12楼。
“叮”的一声轻响,指示灯熄灭,我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一股说不出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混着刚才喝的酒,烧得喉咙发疼。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走到酒店前台。因为我们养猪场长期给希尔顿的中餐厅供应高端黑猪肉,算是酒店的VIP协议客户,前台经理我也认识。
“李经理,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刚才我和客户在三楼包厢谈事,客户走的时候可能把一份重要的合同副本落在了12楼的房间,他现在已经上高速了,急着要我帮忙找一下。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刚才和我一起的客户,是不是登记在了12楼?”
李经理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陈总客气了,您稍等,我查一下。”她在电脑上敲了几下,抬头时眼神有些微妙:“陈总,12楼刚才入住的客人里,没有您说的那位客户。不过1208房间刚登记了一位王先生,是半小时前入住的。”
“王先生?”我心里一动,“能麻烦看一下这位王先生的登记信息吗?比如年龄之类的,我怕客户用了别名。”
李经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详细信息,压低声音说:“这位王先生是19岁,今年刚满的,身份证显示是本市美术学院的学生。”
19岁?美院学生?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怀疑都得到了印证。孙莹今年26岁,比这个男生大了整整7岁,哪里是什么“远房表弟”?我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对李经理笑了笑:“看来不是,可能我记错楼层了,麻烦你了。”
走出酒店大门,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我才稍微清醒了些。走到花坛边,我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孙莹刚才的笑容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朋友的电话——他叫老顾,开了家商务咨询公司,说白了就是帮人查些不方便公开的信息,以前我帮过他一个大忙,他一直说要还我人情。
“老顾,帮我查个人。”我吸了口烟,声音有些沙哑,“孙莹,女,26岁,住在XX小区。重点查她最近半年的社交往来,还有和异性的接触记录,另外,她的银行转账记录也帮我调一下,特别是分手前后的。”
“没问题,陈哥,你放心,三天内给你结果。”老顾爽快地答应了,没有多问一句。
钱能通神,这话一点不假。不到两天,老顾就把一份加密邮件发到了我的邮箱。我坐在猪场的办公室里,关上门,点开邮件,里面的内容让我浑身发冷。
附件里有一份详细的报告,还有几十张照片和转账截图。照片里,孙莹和那个美院男生在不同的酒店门口牵手、拥抱,甚至有几张是在商场里,男生搂着孙莹的腰,孙莹手里拿着刚买的球鞋,笑得一脸甜蜜。最刺眼的是,这些照片的拍摄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半年前——那时候,我和孙莹还没分手,我还在计划着怎么说服她父母,怎么和她组建家庭。
转账记录更是触目惊心。孙莹从半年前开始,就频繁给那个男生转账,数额从几千到几万不等。备注五花八门:“买画材”、“生日红包”、“旅游基金”,甚至还有一笔两万块的转账,备注是“洗眼费”。我看着转账时间,心脏像被针扎一样疼——有一笔一万五的转账,是在我给她买完一个两万多的LV包之后第二天;还有一笔三万块的转账,是在我给她转了五万块“七夕红包”的当天下午。
原来我送她的名牌包,转身就被她换成了给别的男生的“零花钱”;我精心准备的节日红包,成了她和别人旅游的经费。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不仅是个接盘侠,还是个长期“资助”别人恋爱的冤大头。她口口声声说“爱我”,说“想和我结婚”,不过是看在我能给她花钱,能满足她家里的彩礼要求罢了。
我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孙莹”两个字。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陈默,你现在有空吗?”孙莹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甚至带着点哭腔,“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我们见面谈吧,就在你猪场旁边的那家咖啡厅,我已经到了。”
我冷笑一声,心想:终于开始演了。“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我把邮件里的关键截图保存到手机里,又打开了录音功能,才起身走向咖啡厅。推开门,就看到孙莹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红红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见我进来,她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胳膊:“陈默,那天在酒店,你是不是看到我了?你听我解释,那真的是我远房表弟,他刚考上美院,来这边上学,没地方住,我才帮他订了酒店,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的手很凉,抓着我的胳膊用力得有些发疼。我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把手机掏出来,打开相册,把她和那个男生在车里接吻的照片递到她面前——照片是老顾拍的,角度很好,能清晰看到两人的脸,男生的手还放在孙莹的腰上。
孙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像纸一样,嘴唇哆嗦着,刚才的焦急和哭腔都消失了,只剩下慌乱。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表弟?”我看着她,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需要我把你给你‘表弟’转‘洗眼费’的记录,和你跟我撒娇说‘想要那个新款包包’的聊天记录,按时间线排出来给你看吗?孙莹,你可真行啊。”
孙莹愣了几秒,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站起来,脸上的楚楚可怜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狰狞的表情。她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利地喊道:“陈默!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个臭养猪的吗?整天身上一股猪粪味,要不是看在你家有点钱,我会跟你三年?你这种土包子,活该当接盘侠!我跟谁在一起,花你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太大,咖啡厅里的其他顾客都停下了动作,纷纷侧目,还有人拿出手机偷**照。我平静地按下手机上的录音停止键——早在来之前,我就预感她会翻脸,特意开了录音。
“孙莹,”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有没有钱,我是不是‘土包子’,都跟你没关系了。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以后别再联系,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我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孙莹歇斯底里的哭骂声:“陈默!你不得好死!你这个**!”那些声音像尖锐的针,扎在空气里,却再也伤不到我分毫。
走出咖啡厅,猪场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混合着饲料的麦香、发酵粪肥的土腥味,还有新生猪仔的奶香味。曾经,孙莹总是捂着鼻子,说这味道“恶心死了”,说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猪臭味”。可现在,我深吸一口这股气味,却觉得无比踏实、干净。
至少,猪场里的猪不会骗我,你对它们好,它们就会健康长大;而有些人,就算你掏心掏肺,换来的也只有背叛和算计。我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很亮,猪场的方向灯火通明,那里有我的事业,有我的责任,还有真正值得我珍惜的东西。至于孙莹,不过是我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一个让我看清现实的教训罢了。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场更大的风暴就猝不及防地砸了过来。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我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和技术员老周蹲在新引进的长白猪舍里,手里拿着记录板,仔细观察猪群的采食情况。这批长白猪是我托朋友从丹麦进口的,每一头都价值不菲,能不能适应本地的气候和饲料,直接关系到下半年的出栏量。老周指着一头毛色发亮的母猪,笑着说:“陈总,你看这头‘小白’,昨天还不太爱吃料,今天已经跟着群体抢食了,适应得比预想中好。”
我刚点头应和,就听到猪场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叫喊。“让我进去!我要找陈默!你们拦着**什么!”这声音熟悉得让我心里一沉——是孙莹。
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猪舍区。孙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沾了不少泥土,头发也乱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可眼神里却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不顾饲养员小李的阻拦,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产房附近,看到我,就像疯了一样扑过来。
“陈默!你这个王八蛋!你要负责!”她的声音凄厉,在空旷的猪舍区里回荡,惊得旁边猪栏里的几头母猪“哼哼”地叫了起来。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不等我开口,就“啪”地一声拍在了旁边的饲料袋上。白色的纸张在混合着消毒水和猪粪的空气里晃了晃,格外刺眼。
周围的工人都愣住了,手里的活计停了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配种员小张是跟着我爸干了十几年的老员工,最是护着我,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两步,挡在我和孙莹之间,警惕地看着她:“这位女士,有话好好说,别在这里闹事,惊着猪崽就不好了。”
我示意小张让开,拍了拍手上的饲料残渣,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负什么责?”
孙莹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抓起那张纸递到我面前,声音抖得厉害:“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你看清楚!”那是一张医院的早孕B超单,上面模糊的黑色影像旁,印着一行清晰的字:“宫内早孕,约8周+”。“三个月了!就是你干的好事!你想赖账吗?你以为分手就完事了?没门!”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工人虽然手里没停,但耳朵都竖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好奇和惊讶。养猪场是个小圈子,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传得沸沸扬扬。要是真被她扣上“始乱终弃”的帽子,不仅我个人名声受影响,连带着猪场的声誉都可能受损——毕竟我们的猪肉主要供应给高端餐厅和超市,客户很看重品牌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