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像是全身骨头被碾碎后又勉强拼凑在一起的剧痛。
苏妙在一片刺骨的寒意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的青石砖上。四周弥漫着一股霉味和血腥气混合的怪味,昏暗的光线从高处的窄窗透进来,勉强照亮这个狭小破败的空间。
她不是应该在手术室里吗?那场连续十八个小时的心脏移植手术终于结束,她刚走出手术室就眼前一黑......
“咳......咳咳......”苏妙想撑起身子,却牵动了身上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时,一股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婉宁,十六岁,冷宫宫女。因不慎冲撞了得宠的柳贵妃,被重打三十大板后扔进冷宫等死。
而她,苏妙,二十七岁的心外科第一刀,竟然穿越到了这个不知名王朝的小宫女身上!
“真是......离谱......”苏妙咬着牙忍痛坐起身,凭借专业的医学知识迅速自查。肋骨可能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额头上还有一道伤口在渗血,但万幸没有致命伤。
她环顾四周,这里显然是一处荒废的宫室,蛛网遍布,灰尘厚积。窗外月色凄冷,已是深夜。
必须尽快处理伤口,否则感染了就麻烦了。苏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响动——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压抑的喘息声。
有人?
苏妙心中一紧。深更半夜在冷宫出没的,绝非善类。她屏住呼吸,悄悄挪到破旧的屏风后藏身。
“吱呀——”残破的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黑影踉跄着跌了进来,重重靠在门板上喘息。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比婉宁身上的还要浓烈数倍。
月光从门缝漏进来,照在那人身上。墨色锦袍已被暗色液体浸透,面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在黑暗中闪着骇人的光。
是个受伤的男人,而且伤得很重。苏妙作为医生的本能立刻压过了恐惧。
那人似乎力竭,沿着门板滑坐在地,呼吸越发急促紊乱。苏妙看得分明,那是失血过多即将休克的表现。
救,还是不救?
救,可能惹祸上身;不救,这人必死无疑。
只犹豫了三秒,苏妙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医者的职业道德让她无法见死不救。
“谁?”那人瞬间警觉,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骇人的威压。一道寒光闪过,苏妙甚至没看清动作,一柄匕首已经抵在她喉间。
“我是这里的宫女。”苏妙强迫自己镇定,“你伤得很重,需要立即止血。”
男子眯起眼,在月光下打量她。面前的少女衣衫褴褛,额角带伤,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没有半分畏惧和慌乱。
“太医?”他冷声问,匕首又逼近一分。
“会些医术。”苏妙面不改色,“你肋下两寸处的伤口还在流血,如果不及时处理,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能感觉到这少女没有武功,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准确判断出他最重的一处伤情。
“你若敢耍花样......”男子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边溢出一缕暗色的血。
中毒了?苏妙皱眉。伤重加上中毒,这人能撑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你中毒了,必须立刻解毒。”她语气严肃,“相信我,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男子死死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有几分可信。最终,他缓缓放下匕首:“你若能救朕...真我,必有重赏。若不能......”未尽之言充满威胁。
苏妙没在意他的威胁,迅速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裙下摆,开始为他处理伤口。当看清他身上的伤势时,就连见惯重伤的苏妙也倒吸一口冷气。
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右肩斜划至左肋,险些伤及心脏。除此之外,还有多处剑伤和暗器伤。最致命的是,他确实中了毒,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剧毒,正在迅速侵蚀他的心脉。
“没有麻药,会很疼。”苏妙警告道,手下已经开始清理伤口。
男子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一声不吭。
苏妙手法娴熟地止血、清创、缝合。没有手术器械,她就拆下头钗烧热消毒后使用;没有缝合线,就用自己长发代替。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仿佛这不是在破败冷宫,而是在设备齐全的手术室。
男子眼中讶异更甚。这手法,比太医院那些老太医还要娴熟精准。
“毒药成分我不确定,只能先用银钗试毒后放血排毒。”苏妙边说边拔下头上的银钗,果然见钗尖迅速变黑,“好烈的毒性!”
她毫不犹豫地俯身,用嘴为他吸出毒血。男子身体一震,似乎想推开她,却因失力而作罢。
一刻钟后,苏妙终于处理完所有伤口,自己也累得几乎虚脱。她靠在墙边喘息,看着男子虽然依旧虚弱但明显好转的脸色,稍稍松了口气。
“暂时保住性命了,但毒素没有完全清除,需要后续治疗。”她疲惫地说。
男子缓缓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婉宁。”苏妙用了原主的名字。
“婉宁......”男子重复一遍,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谁派你来的?”
苏妙吃痛皱眉:“没有人派我来。我只是恰好在这里,又恰好是个医者。”
“医者?”男子冷笑,“冷宫宫女会有这等医术?”
苏妙心念电转,迅速编造借口:“我入宫前家中有医馆,自幼习医。入宫后常在冷宫附近采摘草药,所以认得几种解毒的草药。”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男子眼中的怀疑稍减,但手上的力道仍未放松:“今日之事,若敢泄露半字......”
话未说完,他突然脸色一变,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
“毒性反扑!”苏妙大惊,立即扑过去为他施针封穴。这是她家传的中医技法,没想到穿越后派上了用场。
经过一番急救,男子终于平稳下来,但意识已经模糊。在彻底昏迷前,他猛地撕下苏妙一片衣角,死死攥在手中:
“若敢逃...诛九族......”
说完便彻底昏死过去。
苏妙跌坐在地,看着这个即使昏迷中依然眉头紧锁、威势逼人的男子,心中五味杂陈。
诛九族?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隐约的人声和火光,似乎有大部队正在向冷宫方向而来。
苏妙心中一紧。若是被人发现她与这个神秘男子在一起,怕是百口莫辩。
她看了眼昏迷的男子,咬咬牙,费力地将他拖到更隐蔽的角落,用破烂的帷幔遮盖好。
刚做完这一切,冷宫大门就被“砰”地撞开,一群举着火把的侍卫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
“仔细搜!陛下定然就在这附近!”
陛下?苏妙心中巨震。那个男人难道是......当朝皇帝萧绝?
她想起宫中关于这位年轻帝王的传闻——暴戾无常,嗜杀成性,登基三年血洗朝堂,是个名副其实的暴君。
苏妙顿时冷汗涔涔。她竟然救了那个传闻中杀人如麻的暴君?
“这里有个宫女!”有侍卫发现了她。
太监总管李德全快步走来,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苏妙:“深更半夜,为何在此?”
苏妙压下心中惊惧,垂首恭敬回答:“奴婢婉宁,因冲撞贵妃被罚入冷宫。方才听见动静,担心有野猫闯入,故出来查看。”
李德全眯着眼看她额角的伤和身上的血迹:“你这伤......”
“是白日受罚所致。”苏妙镇定回答。
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李德全立刻警觉:“什么人?”
苏妙心中一惊,正要解释,却听见外面传来侍卫的呼喊:“找到陛下了!在偏殿!”
李德全立刻顾不上苏妙,急匆匆带人赶往偏殿。
苏妙松了口气,悄悄跟过去查看。只见萧绝已经被侍卫找到,虽然依旧昏迷,但显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立刻护送陛下回宫!传太医!”李德全焦急地吩咐,忽然注意到萧绝手中紧紧攥着的一片衣角。
那衣料的颜色和质地......
李德全猛地回头,目光如刀般射向苏妙。
苏妙心中暗道不好,正要后退,却已经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住。
“带走。”李德全冷声道,“陛下苏醒前,严加看管!”
苏妙被粗鲁地带离冷宫,心中一片冰凉。她救了皇帝一命,却可能因为那片衣角而送命。
这就是帝王之心吗?
......
龙渊殿内,太医战战兢兢地为萧绝诊治。
“陛下万幸,伤口处理得极其及时精准,毒素也大部分排出,已无性命之忧。”太医禀报,“只是这处理手法甚是奇特,不似太医院的路数。”
萧绝已经苏醒,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他把玩着手中那片淡青色的衣角,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冷宫中为他疗伤的清亮眼眸。
“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立刻跪地听旨。
“昨夜冷宫的那个宫女,带来见朕。”
“陛下,那宫女来历不明,是否先让内务府......”
“现在。”萧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李德全慌忙退下。
萧绝摩挲着那片衣角,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婉宁是吗?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既然入了朕的眼,就别想再逃了。
而此时被关在柴房中的苏妙,正望着小窗外渐亮的天色,思考着如何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活下去。
无论前路如何,她苏妙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暴君又如何?她既然能救他的命,就能让他好好“报答”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