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音乐响得刺耳。我端着香槟杯,指甲掐进掌心。台上,林薇笑得像朵沾了露水的百合花,
头纱下那张我熟悉了二十年的脸,幸福得发光。她正对着新郎说“我愿意”。新郎侧过身,
小心地替她整理头纱。灯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我的呼吸停了一秒。杯子没拿稳。
冰凉的液体泼了我一手,顺着指缝往下滴,黏糊糊的。“念念,怎么了?”旁边有人小声问。
我摇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挤不出来。眼睛死死钉在台上那个男人身上。陈诚。
我离婚三年的前夫。此刻,他正温柔地亲吻我的闺蜜林薇。嘴唇印上她的额头,
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胃里一阵翻搅。音乐声、掌声、祝福声,嗡嗡地响成一片,
在我耳朵里搅成了漩涡。林薇挽着陈诚的手臂走下台,经过我面前时,脚步顿了一下。
她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带着点羞涩。“念念!我太幸福了!”她松开陈诚,
扑过来用力抱住我,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婚纱的浆洗气味,冲得我头晕,“谢谢你,
我的首席伴娘!没有你,我这婚礼肯定一团糟!”我僵硬地回抱她,后背绷得像块钢板。
视线越过她蓬松的发髻,和陈诚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看着我,眼神很深,
里面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没有惊讶,没有尴尬,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甚至还对我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像是某种确认。林薇松开我,又小鸟依人地偎回陈诚身边,
仰着脸看他,满眼都是星星。“老公,这就是我最好的姐妹,唐念!我跟你提过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亲!”陈诚伸出手,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你好,
唐念。薇薇经常提起你。谢谢你照顾她。”那只手,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牵过我,
抚过我的头发。我盯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几秒死寂。林薇轻轻碰了我一下,
带着点娇嗔的提醒:“念念?”指尖冰凉。我慢慢抬起手,指尖和他干燥温热的掌心碰了碰,
一触即分。“恭喜。”声音哑得厉害。“谢谢。”陈诚收回手,自然地揽住林薇的腰,
“累了吧?先去休息室歇会儿,吃点东西,嗯?”他低头对林薇说话的语气,
温柔得能滴出水。“好呀!”林薇甜蜜地应着,对我挥挥手,“念念,
等我换完敬酒服再来找你!”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陈诚的手稳稳地护在林薇腰后,
姿态亲昵又保护。我站在原地,手里的空杯子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脑子乱成一锅粥。
林薇不知道陈诚是我前夫。她只知道我离过婚,有一段不太愉快的过去,
却从没问过那个男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她大大咧咧惯了。我呢?离婚后,
我像处理掉一件旧家具一样,把关于陈诚的一切都清空了。照片、聊天记录、共同朋友,
甚至刻意回避提起他的名字。我只告诉林薇,那段婚姻很糟,
那个人……控制欲强得让人窒息。我以为彻底翻篇了。直到刚才。婚礼后半程,
我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笑,举杯,替林薇挡酒,帮她整理裙摆。
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追着陈诚。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宾客间,敬酒,谈笑,风度翩翩。
他对林薇呵护备至,眼神专注。任谁看,这都是个无可挑剔的新郎。
只有我知道这副温和皮囊下,藏着怎样固执到近乎偏执的控制欲。
他曾要求我每天事无巨细地报备行程,翻看我的手机通讯录,
删除他觉得“没必要联系”的异性朋友。他规划我的工作方向,
甚至试图左右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离婚的导火索,是我偷偷去参加了一个大学同学聚会,
里面有两位男同学。他知道了,爆发了我们之间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唐念,
你为什么总想脱离我的视线?”他当时眼里的寒意,我至今记得。我以为离婚是解脱。
现在,他成了我最好朋友的新郎。敬酒轮到我们这桌。林薇脸颊泛红,带着微醺的娇憨,
半个身子都靠在陈诚怀里。陈诚一手稳稳端着酒杯,另一手始终护着她。“念念!
今天你最辛苦!”林薇把酒杯塞到我手里,又给自己倒满,“来,我敬你一杯!我的大功臣!
”陈诚也举起杯,目光落在我脸上,平静无波:“唐念,谢谢你。薇薇有你这样的朋友,
是她的福气。”我扯了扯嘴角,仰头把酒灌下去。辛辣的液体一路烧到胃里。“念念,
”林薇凑近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声音压低了,有点神秘兮兮的快乐,
“你知道吗?陈诚他……对我特别好。好到……我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光彩,“他什么都替我安排好,特别细心,特别有安全感。
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陈诚就站在她身后半步,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看着她。那笑容,完美得像面具。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安排感”扑面而来。“是吗?”我勉强应着,喉咙发干,
“那……挺好的。”“当然好啦!”林薇没察觉我的异样,沉浸在幸福里,“念念,
你也要快点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呀!别总单着了!”陈诚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多停留了一秒。
那眼神很复杂,带着点审视,又像是警告。婚礼终于结束。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甩掉高跟鞋,瘫倒在沙发上。黑暗里,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她穿婚纱的样子很美。你今天的表情,也很精彩。】没有署名。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我攥紧手机,指节发白。是他。只有他。我几乎能想象出他发这条短信时的表情。冷静,
掌控一切,带着某种冰冷的玩味。我猛地坐起身,手指悬在按键上,想拨回去质问他,
想破口大骂。但最终,我只是狠狠地把手机屏幕按灭,扔在沙发上。质问有什么用?
林薇已经嫁给他了。她现在幸福得冒泡。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你嫁给了我那个控制狂前夫?
告诉她你现在感受到的“无微不至”,可能只是另一种更隐蔽的牢笼?她会信吗?
在她最幸福的时刻,给她当头一棒?她会恨我吗?恨我为什么不早说?
恨我毁了她的“完美婚姻”?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头栽进沙发里。
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日子一天天过去。林薇的蜜月期过得像泡在蜜罐里。
她的朋友圈几乎成了陈诚的夸夸群。【老公出差回来,
居然记得给我带了我随口提过的小蛋糕![爱心][蛋糕照片]】【生理期肚子疼,
某人笨手笨脚煮红糖姜茶的样子也帅呆了!
[偷笑][男人系围裙的背影]】【周末只想宅家追剧,某人默默把投影仪调好,
零食摆满桌。被宠坏的感觉真好![害羞][堆满零食的茶几]】每一条动态下面,
都有一堆共同好友的点赞和羡慕的评论。【薇薇太幸福了!】【模范老公!】【哪里领的?
求同款!】林薇也经常给我发微信语音,语气甜得发腻。“念念!你知道吗,
陈诚他连我内衣用什么牌子、穿什么尺寸都记得一清二楚!今天直接给我买了一打回来!
天呐,我自己都记不住!”“念念,陈诚给我报了个插花班!他说我气质温婉,
学插花特别合适!虽然我从来没想过学这个……但他真的好用心哦!”“念念,
陈诚说周末有个很重要的客户晚宴,让我陪他去。他给我挑了条裙子,宝蓝色的,可好看了!
就是领口有点低……他说这样显得大气,你说我要不要换一条?
”我看着屏幕上跳出的语音条,心里一阵阵发冷。内衣尺寸?插花班?领口低的裙子?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他正在用他擅长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塑造”林薇。
把她塑造成他理想中“温婉大气”的妻子模样。而沉浸在幸福里的林薇,
正毫无防备地、甚至带着感激地接受着这一切“好意”。
我忍不住在一条语音下回复:“薇薇,你自己喜欢那条裙子吗?穿着舒服最重要。
”过了好一会儿,林薇才回过来:“嘿嘿,其实我觉得颜色有点老气……不过陈诚说好看,
那就穿吧!他眼光一向很棒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又过了两个月。林薇约我出来喝下午茶。
再见她时,我愣了一下。她瘦了一些,眼底有淡淡的青色,虽然妆容精致,
但那股新婚时的容光焕发黯淡了不少。她身上穿着一件剪裁考究的米白色套装裙,
优雅是优雅,却不太像她平时喜欢的休闲风格。“念念!”她笑着跟我招手,
但笑容有点勉强。“怎么了?气色不太好。”我坐下,点了杯她最爱的焦糖玛奇朵。
“别提了。”林薇叹了口气,用小勺无意识地搅着咖啡,“最近有点累。”“陈诚呢?
他对你那么好,还让你累?”我试探着问。林薇搅咖啡的动作顿住了。她沉默了几秒,
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下去:“他……是很好。特别好。事无巨细,什么都替我安排好了。
”她抬起头,眼神里透出一丝迷茫和不易察觉的疲惫:“可是念念……有时候,
我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我的心猛地一揪。“他对我工作上的事特别上心。
”林薇搅动着咖啡,语速很慢,“我们公司最近有个新项目,我挺想争取一下项目小组长的。
虽然累点,但是个锻炼机会。我跟陈诚提了,他当时没说什么。”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放下时,杯底和碟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结果第二天,我们部门总监就找我谈话了。
说公司综合考虑,觉得我家庭负担比较重,这个项目需要经常加班出差,不太适合我,
还是让另一个男同事负责了。”她苦笑了一下,“总监还特意说,陈总很关心我,
希望我工作生活平衡。”“陈总?”我皱眉。“嗯,那个项目……跟我们公司合作的乙方,
就是陈诚他们公司下面的一个子公司。总监说陈总亲自跟他打过招呼,说薇薇刚结婚,
重心应该放在家庭,工作压力不宜太大。”我捏紧了手里的杯子。果然。他出手了。
用他惯用的、看似“为你好”的方式,直接掐断了林薇事业上升的可能。“那你怎么想?
”我问。“我……”林薇眼神闪烁,“我有点失落。但陈诚也是为我好,对吧?
他说女孩子拼事业太辛苦,他完全有能力养家。而且他说,等我们有了孩子,
我更没精力顾工作……”她声音越说越低,没什么底气。“薇薇,”我放下杯子,
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你的事业,你的想法才最重要。你想做那个项目吗?”“我想啊!
”她脱口而出,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可是……可是陈诚都安排好了。
他连我们总监都打了招呼,我再去争,不是让他难做吗?
而且他说的也有道理……”“还有别的事吗?”我追问,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林薇咬了咬嘴唇,眼神躲闪了一下。“也……没什么了。就是一些小事。”她拿起小叉子,
戳着碟子里的蛋糕,却一口没吃。“小事?”“嗯……比如,”她声音更小了,
“我以前那个健身教练,男的那个。陈诚说他教学方式不太专业,而且健身房离家里太远,
不安全。他帮我重新找了一家很高端的女子塑形会所,就在家附近,还给我办了卡,
请了私教。”“又比如,我大学时最好的哥们儿,王浩,你还记得吧?
前阵子他来我们市出差,约我吃个饭。陈诚知道了……不太高兴。他说过去的朋友,
尤其异性,联系多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让我……保持距离比较好。”她抬起头,
眼圈有点红:“念念,我知道他是紧张我,在乎我。可是……王浩真的就是哥们儿啊!
我们认识十几年了!而且健身房那个教练,人家有女朋友的,
就是纯粹上课……”“你跟他说过你的想法吗?”我打断她。“我说了。”林薇吸了吸鼻子,
“我说王浩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就像你一样。结果他问我……”她停顿了一下,
声音带着点委屈,“他问我,那如果以后唐念也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
是不是也应该适当保持距离?毕竟各自的生活重心不一样了。”一股寒气从我脚底窜上来。
他不仅是在切断林薇过去的社交圈,他还在暗示,连我这个二十年的闺蜜,
也可能成为需要“保持距离”的对象。“薇薇,”我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手有点凉,
“这不对劲。这不是紧张你,这是控制你。”林薇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念念!
你别这么说!陈诚他只是……只是太爱我了!他原生家庭不太好,父母感情破裂,
所以他特别珍惜现在的家,有点患得患失而已!”她急切地为陈诚辩解,
“他给我买那么多东西,安排那么多,都是因为爱我!你看他对我的好,都是实打实的!
”“他对你的‘好’,是不是都建立在他对你的安排上?”我盯着她,
“买的东西是不是都是他觉得你需要或者适合的?安排的行程、课程、社交,
是不是都符合他的标准?他有没有真正问过你想要什么?想穿什么?想做什么?
想和谁交朋友?”林薇的脸色白了。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的话显然戳中了她心底隐约的不安。“薇薇,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见过你谈恋爱,
见过你开心和不开心。你告诉我,你现在真的开心吗?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自由的开心吗?
”我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敲在她心上。她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有茫然,有委屈,
有不愿承认的动摇。最终,她逃避似的低下头,用力叉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
含糊地说:“我……我挺好的。真的。你别担心。
可能……可能是我自己还没适应婚姻生活吧。”这次见面不欢而散。
林薇匆匆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看着她穿着那身并不适合她的套裙、有些仓皇的背影,
我心里堵得难受。之后一段时间,林薇主动联系我的频率明显降低了。
朋友圈的动态也变得稀少,偶尔发一张插花作品,或者一顿精致的晚餐,
配文也多是“岁月静好”之类,带着点刻意营造的平静感。我知道她在逃避。逃避我的质疑,
也逃避自己心里的不安。直到那个周五晚上。我加班到很晚,大概十一点多才到家。
刚洗完澡,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是林薇的电话。一接通,那边传来的不是林薇的声音,
而是陈诚压抑着怒火的低吼,隔着听筒都震得我耳朵发麻:“……林薇!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不要跟那个姓王的再联系?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紧接着是林薇带着哭腔的辩解:“我没有!王浩就是问我点工作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