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周六下午。市中心那家新开的“漫岛”咖啡馆,落地玻璃窗擦得锃亮,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进来,把原木色的桌椅和绿植照得暖洋洋的。空气里飘着轻柔的钢琴曲和浓郁的咖啡豆烘焙香气。坐在这里的人,大多衣着光鲜,低声交谈,或者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
靠窗最显眼的位置,坐着孔莉。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新做的栗棕色波浪卷发,一身剪裁得体的粉色连衣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身材。脸上妆容精致,显得气色很好。她对面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戴着无框眼镜,穿着干净的浅蓝色衬衫,手腕上露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整个人透着股斯文精英的味道。他是孔莉妈托了好几层关系才介绍的相亲对象,据说在一家外资投行工作,条件非常不错。
孔莉端起面前精致的白瓷杯,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拿铁,脸上挂着矜持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和平时在KTV里吆五喝六的模样判若两人。
“陈先生平时工作很忙吧?”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听阿姨说你是做金融分析的,好厉害。”
眼镜男,陈先生,推了下眼镜,笑容温和得体:“还好,习惯了。主要是节奏快一些。”他目光在孔莉身上礼貌地扫过,“孔**在商场做主管?那也很辛苦。”
“还好啦……”孔莉刚想顺势展开话题,炫耀一下自己在本地某大型商场化妆品专柜当柜长(在她嘴里升格成了“主管”)的成绩,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是“姐妹淘小分队”的群消息。陶绮发了一张截图,是某个本地八卦论坛的帖子预览图。标题用醒目的红色字体写着:
【劲爆!XX路公厕惊现无德女!排泄物喷射涂墙!有图慎入!】
下面几张打了厚码的图片,勉强能看出是公共厕所隔间内部,墙壁和地上溅满了恶心的污秽物。文字描述绘声绘色,带着强烈的鄙夷和猎奇:“……据目击清洁大妈描述,此女衣着光鲜,踩着高跟鞋,事发前还在打电话说笑,突然就…(此处省略一百字)…现场惨烈,气味感人!大妈边呕边清理,已气哭!素质喂狗??”
陶绮在截图下面发了个极度夸张的呕吐表情:【我的天!隔着屏幕都闻到味儿了!太恶心了!哪个女的这么没公德心啊?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孔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丝慌乱掠过眼底。她下意识地飞快瞥了一眼对面的陈先生,手指有点哆嗦地把手机屏幕按灭,塞到包里。
“怎么了?”陈先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没、没什么。”孔莉强挤出一个笑容,端起咖啡想掩饰,“就…群里发了个恶作剧视频,有点无聊。”
然而,就在她端起杯子,嘴唇刚碰到杯沿的瞬间——
“噗……卟……”
一声极其怪异的、带着粘稠水声的闷响,猝不及防地从她身上传了出来!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优雅的咖啡馆里,在轻柔的钢琴曲背景下,却像平地一声雷!
孔莉整个人都石化了!她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热湿滑的洪流,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地从她身体下方冲泄而出!
粉色连衣裙的臀部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迅速扩大的湿痕!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如同一个无形的炸弹,瞬间在空气里爆开!
周围几桌的客人最先闻到,皱起眉头,疑惑地抬头寻找来源。
“呕……”
坐在孔莉正对面的陈先生,是第一个直面冲击的人。那股可怕的恶臭毫无缓冲地钻进他的鼻腔,强烈的生理反胃感根本无法控制!他猛地用手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干呕声!他几乎是触电般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对…对不起……”陈先生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他眼神惊恐地看着孔莉裙子后面那片刺目的湿痕和不断滴落的污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就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手间方向,脚步踉跄,好几次差点撞到旁边的桌子。
“啊——!”孔莉这时才爆发出短促而尖锐的惨叫,充满了极致的羞耻和崩溃!她猛地丢下咖啡杯,滚烫的咖啡泼了自己一身,但她完全顾不上,双手死死地捂住脸,身体蜷缩起来,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迅速笼罩了整个靠窗区域。
“我的天啊!什么味儿?!”
“呕……好臭……”
“那个女的……她……她拉在椅子上了?!”
“服务员!服务员!快来看看啊!”
“赶紧开窗通风!熏死人了!”
惊愕的议论声、压抑的呕吐声、嫌弃的惊呼声顿时响成一片!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样,惊恐地远离孔莉的位置,捂着鼻子,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和难以置信。有人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咖啡馆的服务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靠近就被那气味熏得连连后退,脸上也露出震惊和恶心的表情:“女士!女士您……您需要帮忙吗?”
孔莉崩溃地抬起头,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咖啡和扭曲的表情冲得一塌糊涂。她看到周围无数道像针一样扎过来的目光,看到服务员眼中毫不掩饰的惊愕和嫌弃,看到周围人举起的手机镜头……巨大的羞耻感像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别拍!不许拍!”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试图用手去挡住裙子后面那片狼藉,但那只是徒劳。温热湿滑的触感还在持续,让她绝望得浑身冰冷。
她猛地站起来,想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但刚一迈步,一股更强的热流再次失控地涌出!更多的污秽物顺着她的小腿内侧流下,滴落在干净锃亮的木地板上。
“呕……”周围又是一片忍无可忍的干呕声响起。
“打120!报警!快啊!这……这太不像话了!”有人大声喊着。
孔莉眼前发黑,大脑一片空白。她再也承受不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像个疯子一样,捂着脸,拖着身后一片狼藉和浓重的恶臭,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咖啡馆的大门。高跟鞋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肮脏湿滑的印记。
阳光刺眼地打在她身上,街上行人纷纷投来惊诧、鄙夷的目光。她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闹市,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在她身上。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那个斯文精英的陈先生,还有她幻想中即将开始的体面生活……全都成了泡影,被淹没在身后咖啡馆里久久不散的恶臭和她自己彻底崩塌的尊严里。
巷子口那家手机维修店,玻璃门关着,但没锁。厚重的、满是油污灰尘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和视线。小六那张堆满工具零件和泡面桶的破桌子前,亮着一盏刺眼的LED台灯。
邝哲坐在一张嘎吱作响的旧电脑椅上,背对着门。小六哈着腰,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个USB读卡器,正小心翼翼地插在邝哲那个屏幕碎裂、后盖打开的手机主板上。屏幕上连着数据线,另一端连在邝哲带来的一个旧笔记本电脑上。
“哲哥,你看啊,”小六指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件夹和文件列表,语气带着点得意,“搞定!删了的照片、视频、聊天记录,全在这儿了!连你之前几个月删的缓存垃圾都给你扫出来了!这软件厉害吧?”
电脑屏幕上,一个文件夹被打开,里面赫然是那天晚上KTV里的照片和小视频。林悠坐在张弛腿上被搂着腰的照片、两人接吻的视频……高清,刺眼。
邝哲盯着屏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块冰冷的岩石。台灯的光线在他深陷的眼窝处投下浓重的阴影。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
小六没察觉异常,还在絮叨:“哲哥你那手机是真摔得够呛,主板都弯了,亏得存储芯片坚强!下次可别这么大火气了,摔了多心疼啊!那什么……你要不要现在挑挑,把要的照片视频转移一下?这旧电脑硬盘不大……”
“不用。”邝哲打断他,从工装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放在堆满零件的桌子上,“够吗?”
小六一看那几张红票子,眼睛一亮:“够了够了!哲哥你太客气了!这活儿哪值这么多!”他赶紧把钱收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邝哲没再说话,动作利落地拔掉数据线,把那个残破的手机和USB读卡器归拢到一起,塞进自己的帆布工具包里。他站起身,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音。
“走了。”他拎起包,走向门口。
“好嘞哲哥!慢走啊!下次手机有问题还来找我!”小六热情地送到门口。
邝哲拉开玻璃门,傍晚的凉风灌入狭小的维修店。他头也没回地走出去,身影很快融入外面灰暗的巷道里。他拿出自己的旧式按键手机,屏幕不大,发出幽暗的绿光。他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
“喂?哪位?”
“老马,我,阿哲。”邝哲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低沉,“跟你打听个人。孔莉,在嘉华商场一楼卖化妆品的。她家……好像是在城东棚户区那片?”
电话那头的老马似乎在回忆:“孔莉?哦!那个鼻孔朝天的柜姐?知道知道!她爹妈是还挤在棚户区那边,就三号公厕后头那排自建房顶楼,租的!怎么想起问她?”
“没什么,小事。”邝哲语气平淡,“我记得三号公厕那边,水管老化,总停水?”
“嗨!可不是嘛!”老马抱怨道,“那一片规划乱得很,管网都几十年的老古董了,水压不稳,三天两头闹停水!一停水,那公厕就堵,臭气熏天!我们抄水表的都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