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碎片和酒液四溅！
巨大的碎裂声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厢瞬间再次陷入死寂。
邝薇胸口剧烈起伏，眼泪汹涌，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再发出懦弱的呜咽。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像个被打碎的、却还倔强维持着最后轮廓的瓷器。她死死地、充满恨意地瞪了赵子昂一眼，又扫过苏颖那张惊慌失措的脸，然后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包厢大门。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慌乱而绝望，如同丧钟的尾音。
“砰！”
厚重的包厢门被她用力拉开，又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里面那片令人作呕的、狂欢过后的狼藉与冰冷。
门内，短暂的死寂后，是林娜小声的嘀咕：“切，发什么疯……”
赵子昂嗤笑一声，重新倒满酒杯，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只有陈铭，看着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屏幕上薛凛那张冰冷的侧脸，眉头锁成了川字，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凝重。他拿出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苏颖则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她知道，她失去邝薇这个朋友了。更可怕的是，她可能惹上了无法想象的麻烦。
与此同时，地球的另一端，瑞士苏黎世。
凌晨三点。位于老城区中心顶层的总统套房内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璀璨的灯火与静谧的利马特河。空气里弥漫着高级木料、皮革和一丝极淡的雪松香氛混合的冷冽气息，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系统微弱的送风声。
主卧宽大的床上，薛凛并没有入睡。他穿着深色的丝质睡袍，靠坐在床头。床头柜上开着一盏光线极其柔和的阅读灯，昏黄的光晕只照亮了他手边一小片区域。他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关于欧洲某老牌精密仪器制造商的并购案英文文件，目光沉静地落在纸页上复杂的股权结构和财务数据上，指尖无意识地、规律地摩挲着纸张锋利的边缘。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冷峻，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困倦，只有一种掌控全局的专注。
搁在文件旁的私人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不是电话**，而是一条新信息提示的冷光。
薛凛的视线从文件上移开，落在了发光的屏幕上。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像两点骤然凝固的寒星。他放下文件，动作平稳，没有丝毫急躁，拿起手机。
信息来自一个没有保存名字的陌生号码。内容只有一张图片。
他伸出拇指，点开。
图片瞬间加载出来，占据了整个高清屏幕。
照片的构图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冷酷的精准：正中央，是他的妻子邝薇。她穿着一件他从未见过的、过分张扬的酒红色吊带丝绒长裙，站在一个光怪陆离、充斥着廉价水晶灯和霓虹色彩的酒吧包厢背景里。她的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疯狂和激动，眼睛因用力而泛红，嘴唇因为那句嘶喊而扭曲地张开，表情狰狞而陌生。
而就在她身后，占据了大半个照片背景的巨大屏幕上，赫然是他自己那张在私人飞机舷窗旁被抓拍的侧脸照片。照片的角度和机舱内冷调的灯光，将他显得格外冰冷、疏离，如同俯视人间的神祇。
照片下方，一行被特意加粗、放大的白色文字，像毒蛇的信子，阴冷地缠绕在邝薇狼狈的身影上：
【薛太太的真心话大冒险：我选择，让这个人立刻消失！】
发送时间，清晰地显示在照片的右下角：几分钟前。换算成苏黎世时间，正是此刻。
薛凛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照片上。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失控地砸掉手机。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套房内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空调的低鸣都似乎被这无形的冰冷气场彻底扼杀。床头灯柔和的光线笼罩着他半边脸，勾勒出雕塑般冷硬的轮廓，而另一半脸则完全陷入浓重的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他盯着屏幕，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份出现致命逻辑漏洞的商业计划书，冷静得可怕。那平静的冰面之下，是足以冻结整个湖面的、深不见底的森寒。那寒意在无声地蔓延，连空气都似乎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几秒钟，或者更久。久到仿佛一个世纪。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滑动，将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过邝薇脸上每一丝扭曲失控的表情，扫过她身上那件刺眼得像鲜血的红裙，扫过她身后屏幕上自己那张被当作“处决”对象的照片，最后，停留在照片角落里，那些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带着恶意、兴奋、戏谑笑容的熟悉面孔——赵子昂那张写满恶意的脸，林娜举着手机拍照的兴奋，蒋哲拍桌叫好的扭曲，陈铭紧锁眉头下的深沉，苏颖煞白脸上的惊慌……甚至赵子昂那个跟班举着手机拍摄的冷漠侧影。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像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在他心头的某个地方，划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无法愈合的裂痕。那不是情感的伤痛，更像是一种被彻底冒犯、被彻底背叛、被彻底置于可笑境地的、属于绝对掌控者的暴怒。
终于，他退出了图片。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像覆盖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他没有丝毫犹豫，打开了通讯录，找到一个标注为“K”的名字，拨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那头传来一个低沉、毫无情绪波动的男声，像机器合成的语音：“薛先生。”背景音是绝对的安静。
薛凛的声音响起，平稳、清晰，没有任何起伏，语速不快不慢，却比苏黎世凌晨窗外的寒流更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
“查清楚。今晚，‘迷迭’顶层包厢。所有参与的人，一个不漏。照片来源。”
“是。”电话那头的“K”没有任何疑问，只有绝对的服从和高效的确认。
“准备一份名单。赵子昂，林娜，蒋哲，陈铭，苏颖……”他报出的每一个名字，都像是在冰冷的审判席上宣读判决书，“以及……邝薇。”念到妻子名字时，他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念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
“明白。”K的声音依旧平稳。
“要快。”薛凛最后补充了两个字，语气没有任何加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和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收到。”
电话挂断。整个过程不足十五秒。
薛凛将手机轻轻放回床头柜，位置精准，分毫不差。他重新拿起那份厚重的并购文件，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英文条款和复杂的财务数据上，仿佛刚才那通简短却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电话从未发生过。
只是，房间里那原本就稀薄得可怜的暖意，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如同核爆过后万籁俱寂的死亡荒原，又如同暴风雪中心那极致的、毁灭性的宁静。床头灯柔和的光晕，落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跳动着一丝幽暗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
他翻过一页文件，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声响，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清晰得如同某种毁灭性倒计时的开启。窗外的苏黎世，依旧在沉睡，浑然不觉一场由一张照片点燃的风暴，正从这间顶层的套房无声地席卷而出，目标直指大洋彼岸那个霓虹闪烁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