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散伙饭当晚,我沉浸在奔向新生活的喜悦和对室友林晚的感激中。然而,
一杯她递来的饮料后,我彻底失去知觉。从颠簸中醒来,我发现自己被绑架。而在车窗外,
与我的家人进行交易的、那个冷静又陌生的声音,正是我信任了四年的室友——林晚。
我的头像是被一柄重锤砸过,闷痛伴随着剧烈的眩晕,一波波地袭来。
意识在黑暗的深海里挣扎,好不容易浮上水面,感官才迟钝地开始工作。
首先感受到的是颠簸,剧烈的、毫无规律的颠簸,身体随着每一次晃动在硬物上碰撞,
带来阵阵钝痛。然后是声音,引擎沉闷的轰鸣,轮胎碾过碎石路的噪音,
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最后,是气味。
一股混杂着尘土、汽油和某种腐朽织物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这不是我的床,不是我的宿舍。
恐惧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窒息。我猛地想坐起来,
却发现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粗糙的绳索深深勒进手腕的皮肉里,双脚也被同样捆住。
眼睛被布条蒙着,剥夺了一切视觉,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未知的恐慌。我被绑架了。
这个认知像惊雷一样在脑海里炸开,炸得我四肢百骸都在发软。怎么会?
我只是参加了毕业散伙饭,我只是……记忆混乱地闪回。灯光暧昧的KTV包厢里,
弥漫着酒气和离别的伤感。同学们在嘶吼,在拥抱,在哭泣。我坐在角落,
虽然也对未来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挣脱了束缚的轻快。终于毕业了,
我终于可以彻底留在那座光鲜亮丽的大城市,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远离那个让我窒息的老家。
“薇薇,以后就留在城里了,真好。”一个声音在记忆里响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与其他喧嚣格格不入的温柔。是林晚。她拿着两杯饮料走过来,
递给我一杯。包厢闪烁的灯光掠过她清冷的脸,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映着迷离的光点,
还有一种……我当时以为是离别愁绪的复杂情绪。“嗯!”我接过杯子,用力点头,
像是要说服自己,“再也不回去了。林晚,幸好这四年有你。”这是真心话。
林晚是我的室友,也是我在这座城市里,最亲近的人。她神秘、独立,成绩好得让人嫉妒,
却总带着一种疏离感。可对我,她偶尔会流露出罕见的温柔。我失恋时,
是她默默陪我一整夜;我为家里事烦心时,是她冷静地帮我分析;我找不到实习焦虑时,
是她把自己的笔记资源共享给我。她就像我灰暗生活里,一株沉默但坚韧的依靠。
她当时看着我,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她说:“薇薇,如果家里靠不住,
就一定要自己勇敢起来。有时候,断掉退路,才能看见真正的出路。
”我当时只觉她说话总是这么有哲理,深以为然地将那杯带着甜腻气息的饮料一饮而尽。
那甜腻的味道,似乎此刻还残留在舌尖。然后呢?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和此刻这噩梦般的处境。那杯饮料!是林晚递给我的那杯饮料!
心脏像是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我蜷缩起来。不,不可能……怎么会是林晚?
我们朝夕相处了四年!就在我被这个可怕的猜测折磨得几乎要疯掉时,颠簸停止了。
引擎声熄灭,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车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两个人的。
一个沉重,像是我的父亲;一个轻些,却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尖上。我屏住呼吸,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然后,我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我熟悉到骨子里,
此刻却冰冷、陌生得像淬了毒的声音。“人,我送到了。”是林晚。清晰的,一字一顿的,
没有任何感**彩的。我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四年来所有的温情,所有的依赖,
所有我以为坚不可摧的信任,都在这一刻化作了锋利的碎片,将我切割得血肉模糊。“钱呢?
”她接着问,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菜市场问一句“菜多少钱一斤”。
车外响起窸窸窣窣的点钞声。我听见我母亲那带着谄媚和小心翼翼的声音:“点点,林姑娘,
一分不少。真是……真是麻烦你了,把这不懂事的丫头带回来。”“嗯。”林晚应了一声,
似乎随手把钱收了起来,“看好她。别再让她乱跑,给人添麻烦。”那语气里的冷漠和嫌弃,
让我如坠冰窟。“一定一定!”是我哥哥那令人作呕的、带着贪婪笑意的声音,“这下好了,
王家那边可等着呢!”王家?哪个王家?
邻村那个因为打架脸上留了疤、三十多岁还娶不到媳妇的王老五?
一个更深的、更绝望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我被卖了。
被我最信任的室友,林晚。而她,把我卖回了我拼尽全力才逃出来的老家,卖给了我的家人,
而他们,显然正迫不及待地要把我转手给另一个男人!
巨大的背叛感和濒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我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我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堵住的呜咽声。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混杂着泥土和牲畜味道的、熟悉的乡村空气涌了进来。
一双粗糙无比的大手粗暴地将我拽了出去,我腿一软,瘫倒在冰冷的地上。
蒙眼的布条被粗鲁地扯下,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模糊的视线里,
我首先看到了我父母那张布满皱纹、写满了算计和如释重负的脸。然后是我哥哥,咧着嘴,
数着手里一叠崭新的钞票。最后,我的目光越过他们,定格在几步之外那个身影上。林晚。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站在那辆破旧不堪、沾满泥巴的面包车旁,
清丽得与这个落后破败的乡村背景格格不入。她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愧疚,没有歉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仿佛我只是她完成的一件货物,一个与她再无瓜葛的麻烦。四年的情谊,
原来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我以为我们是彼此城市里最亲的人,原来,我只是她眼中,
一件可以明码标价、用来换取金钱的商品。恨意像野草一样在我荒芜的心底疯狂燃烧。
她看着我,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然后,她转身,拉开车门,
坐进了副驾驶。面包车发动,喷出一股黑烟,颠簸着调头,驶离。它载走了我唯一的希望,
碾碎了我过去四年的所有信仰,将我独自留在了这个,我视为地狱的老家。而我,
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母亲俯下身,
脸上带着一种虚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爱:“薇薇啊,回家了就好。别怪爸妈,
我们也是为你好……”为我好?把我卖给一个人贩子室友,再转手卖给一个陌生的光棍,
这叫为我好?我看着林晚消失的方向,看着眼前这张虚伪的脸,
看着这个我拼尽一切想要逃离的地方。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却不是出于悲伤,
而是源于一种彻骨的冰冷和毁灭性的恨。林晚。我在心里,用尽全身的力气,
诅咒着这个名字。你把我卖回了地狱。那么,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我就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那扇破旧的木门在我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像最终审判的锤音。我被粗暴地扔回了这个我从小睡到大的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墙上还贴着中学时代幼稚的明星海报,如今看来只觉讽刺。
这里不是港湾,是精心粉饰过的囚笼。“放我出去!你们这是犯法的!
”我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板,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嘶哑变形。
门外传来母亲不耐烦的呵斥:“喊什么喊!还不够丢人吗?安安生生待着,
等着王家人来看日子!”王家人……那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邻村王家,
那个出了名的、因为好斗脸上留了疤的王老五!他们竟然真的要把我卖给那样一个人!
“是林晚!是林晚把我卖了的!她是人贩子!你们快去报警抓她!”我试图跟他们讲道理,
试图唤醒他们可能残存的一丝良知。门外沉默了一瞬,
随即响起我哥哥阴阳怪气的声音:“得了吧薇薇,人家林姑娘可是个明白人。要不是她,
我们哪能这么顺利把你接回来?她说你在城里欠了一**债,被不三不四的人缠上了,
是她心好,才把你从火坑里捞出来!”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林晚……她竟然连借口都为我们家想好了!
一个如此“完美”的、能让我的所有反抗和控诉都变得苍白无力的借口!在封闭落后的山村,
一个在城里“学坏了”、“欠了债”的女孩,被“好心”送回家,
再由家人“安排”一门“踏实”的亲事,这在村民看来,简直是合情合理,
甚至是我家人“深明大义”!“她撒谎!她在撒谎!我没有欠债!”我绝望地尖叫,
指甲在粗糙的木门上刮出刺耳的声音。“闭嘴!”父亲沉闷如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嫌不够丢人?我们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老老实实待着,再闹,
打断你的腿!”最后那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熄灭了我所有激烈的反抗火焰。
我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在这个家里,女儿的腿,
远不如儿子的彩礼和家族的脸面重要。我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眼泪早已流干,
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深入骨髓的寒冷。接下来的几天,我被彻底囚禁在这个房间里。
一日三餐由母亲端进来,她总是低着头,快速放下碗筷,像逃避瘟疫一样立刻离开,
绝不多看我一眼,也绝不回应我的任何一句话。我试过绝食,把饭菜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第二天,母亲进来,看着冷掉的饭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走。晚上,
父亲和哥哥一起闯了进来。父亲一言不发,眼神凶厉得像要杀人。哥哥则一把揪住我的头发,
强迫我抬起头。“吃不吃?”他恶狠狠地问。我倔强地闭着嘴。他冷笑一声,
拿起桌上冰冷的馒头,粗暴地就往我嘴里塞。“给你脸了是不是?
真以为自己是城里的大**了?不吃就饿死,死了正好,彩礼我们照拿!
”粗糙的馒头碎屑呛进气管,我剧烈地咳嗽,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那种窒息的恐惧和暴力压制,彻底击垮了我最后一丝幻想。我屈服了,机械地咀嚼、吞咽,
像一台失去灵魂的机器。他们拿走了我的手机、身份证、毕业证,
所有能证明我与外界联系、与“沈薇薇”这个独立个体相关的东西。
窗户被从外面用木板钉死了,只留下几条缝隙,透进些许微弱的光线,让我能勉强分辨昼夜。
我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望着天花板上蛛网的纹路,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粘在上面的飞虫,
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林晚那张清冷的脸,总是不合时宜地浮现在眼前。四年的点滴细节,
此刻都变成了精心设计的陷阱。她帮我,是不是只是为了获取我的信任?她听我倾诉烦恼,
是不是只是在评估我的“价值”和“弱点”?她劝我勇敢,
是不是只是为了让我更顺利地走进她布下的局?恨意在心口发酵,变得粘稠而黑暗。
我恨林晚的背叛和算计,恨家人的愚昧和冷酷,更恨自己的天真和愚蠢。偶尔,
我能透过门缝听到外面的议论。“老沈家闺女回来了?听说在城里不学好,
欠了好多钱……”“是啊,多亏了个同学给送回来。唉,女娃子读那么多书就是容易心野。
”“王家那小子有福气了,听说老沈家都没多要彩礼,
就图个赶紧定下来……”每一句闲言碎语,都像一把盐,撒在我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林晚编织的谎言,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成了不容置疑的“真相”。
我成了那个需要被“拯救”、被“管教”的失足者。彻底的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我。也许,
这就是我的命。逃了四年,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甚至跌入了更深的深渊。认命吧,沈薇薇。
你斗不过的。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时,转机出现了。那是一个午后,
我像往常一样,蜷在炕上,眼神空洞。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是母亲的,
更不是父亲和哥哥的。接着,是敲门声,和一个温和的、陌生的男声。“沈叔,婶子,
在家吗?我是村小的陈昊,来做一下下学期适龄儿童的摸底家访。”陈昊?村小的老师?
我有点印象,好像是几年前来的大学生,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他来做家访?
我家哪里还有适龄儿童?我听到母亲略显慌乱的声音:“是陈老师啊……哎,家里有点乱,
您……”“没关系,婶子,就简单问问情况。”陈昊的声音依旧温和,
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一阵窸窣后,我房间的门锁,竟然“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光线涌入,我下意识地眯起眼。门口站着母亲,她脸色很不自然,侧身让开。而她身后,
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朴素衬衫的年轻男人,正是陈昊。他的目光越过母亲,
直直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很复杂,有关切,有探究,还有一种……我无法形容的了然。
他看到了我被囚禁的狼狈,看到了我眼中的绝望和死寂。“这是……”他故作疑惑地问。
“哦,这是我闺女薇薇,刚从城里回来……身体不太舒服,在休息。”母亲慌忙解释,
眼神闪烁。陈昊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例行公事地开始问一些关于村里其他孩子的问题。
母亲明显松了口气,站在门口应付着。然而,就在陈昊看似随意地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