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晚饭谁也没吃，我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抽烟，一根接一根，烟雾缭绕。我妈则把自己锁在卧室里，无论我和我哥怎么敲门，她都不肯出来。

我和江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相对无言。

那张被撕碎的照片，宋锦那一声声泣血的“妈妈”，还有我妈惊惶失措的反应，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哥，你说……那个人说的，会不会是真的？”我终于忍不住，小声地问。

江迟的脸色很难看，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别胡思乱想。爸妈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吗？”

话是这么说，可他紧锁的眉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我们家的家庭氛围一直很和睦，爸妈感情很好，对我们兄妹俩更是疼爱有加。我妈温岚，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完美的母亲形象，温柔、善良、坚韧，她会为我织毛衣，会给我哥炖他最爱喝的排骨汤，她的世界仿佛就是围绕着我们这个家在转。

我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女人，会做出抛弃亲生女儿的事情。

可是，她今天的反应实在是太反常了。

那不是被冤枉的愤怒，而是一种秘密被揭穿的恐惧和绝望。

“可是妈的反应……”我还是觉得不踏实。

“妈可能是被吓到了。”江迟打断我，“你想想，一个陌生人突然冲到家里来，跪着喊妈，还拿出张来路不明的照片，换谁谁不害怕？”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却无法完全说服我。

“那爸呢？爸为什么要把照片撕了？”我追问道，“如果真是假的，留着照片当面对质不是更好吗？他那么做，倒像是心虚，急着毁灭证据。”

江迟沉默了。

显然，他也想不通我爸的举动。

良久，他才沉声说：“别猜了。等他们冷静下来，会跟我们解释的。”

他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猛灌了几口，然后对我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可这一夜，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团乱麻。宋锦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和我妈惨白的脸色交替出现。

我甚至开始回忆，从小到大，我妈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我想起，每年我生日的时候，我妈都会给我做一碗长寿面，但她自己却总会躲在厨房里，偷偷地抹眼泪。我问她为什么哭，她总是笑着说，是高兴的，是看着我长大了，舍不得。

小时候我相信了，但现在想来，那份悲伤，似乎远不止是喜悦的泪水那么简单。

还有，我们家从来不存老照片。我问过我妈，为什么家里连一张她年轻时的照片都没有。她说，以前家里穷，条件不好，没拍过。后来搬了几次家，就算有，也弄丢了。

现在想来，这些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是不是在害怕？害怕看到过去，害怕触碰到那个被她亲手埋葬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发现我妈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

她给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脸上带着一贯温柔的笑容，仿佛昨天那场惊天动地的闹剧从未发生过。

“瑶瑶，快来吃早饭，你最爱的小馄饨。”她招呼我。

我爸也从书房出来了，眼下的乌青比我还重，但神色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威严。

一家人坐在餐桌前，气氛诡异地沉默着。

谁都没有提昨天的事情，仿佛那是一个被下了禁制的魔咒。

我看着我妈努力挤出的笑容，心里一阵发酸。她在伪装，她在用尽全力维持这个家的平静。

可有些事情，不是假装没发生，就能过去的。

去学校的路上，江迟开着车，忽然对我说：“瑶瑶，关于宋锦，你知道多少？”

我愣了一下：“就……学校里那些传闻啊。长得漂亮，成绩好，家里特别有钱，性格很高冷，不怎么跟人来往。”

“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做房地产的吧，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每次学校有什么活动，她家都是最大的赞助商。”

江-迟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但手指却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显然在思考着什么。

到了学校，我刚走进教室，就感觉气氛不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往我身上瞟，带着好奇、同情，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我的同桌张萌悄悄凑过来，小声问我：“江瑶，昨天……昨天宋锦是不是去你家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事情已经传开了。

“你怎么知道？”

“现在学校论坛都传疯了！”张萌把手机递给我，“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手机，只见学校论坛的置顶热帖，标题用血红的大字写着——《震惊！高冷校花校门口下跪认亲，惨遭“亲生母亲”和兄妹无情驱赶！》

帖子下面附了好几张照片，都是昨天在我家门口拍的。有宋锦跪地痛哭的，有我妈脸色惨白的，还有我和我哥把她拖走的……角度刁钻，把我们一家拍得像十恶不赦的坏人。

下面的评论已经盖了几千楼。

“天呐，这是真的吗？宋锦也太惨了吧！”

“没想到江瑶和她哥是这种人，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

“那个当妈的也太狠心了，亲生女儿都不认？”

“我就说宋锦怎么那么高冷，原来是有这么悲惨的身世，心疼我女神。”

“楼上的别急着站队，说不定是那女的想攀高枝呢？宋锦家那么有钱。”

“就是，现在想当豪门女儿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

各种猜测和谩骂铺天盖地而来，看得我手脚冰凉。

我成了整个学校的笑柄和攻击对象。

一整天，我如坐针毡，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放学的时候，我几乎是逃出学校的。

我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宋锦。

她就站在路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脸色苍白，眼神执拗地看着我。

她身边没有别人，看起来孤零零的，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我下意识地想绕开她走，可她却快步上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们谈谈。”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我冷冷地说。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宋锦盯着我的眼睛，“关于你妈妈，关于我，关于我们这个‘家’的真相。”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锦的眼圈又红了，她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只小小的、织得有些粗糙的虎头鞋，因为年代久远，颜色已经有些发黄了。

“这个，你认识吗？”她问。

我看着那只虎头鞋，瞳孔骤然紧缩。

这只鞋……我认识。

在我小时候的百宝箱里，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我妈告诉过我，那是我出生时，她亲手给我织的，一共织了一对。

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弄丢了一只，只剩下了一只。

而现在，另一只，竟然出现在了宋锦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