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遇1998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才刚进六月,
江南小城嘉林市已经热得像个蒸笼。十岁的陈祥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子上,
两条腿悬空晃荡着,百无聊赖地数着地砖的格子。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气味——父亲陈功平是这家市人民医院的外科主任,
他从小就在医院走廊里等待父亲下班。“祥祥,等急了吧?”一个温柔的护士路过,
摸了摸他的头,“陈主任还有一台小手术,大概半小时就好。”陈祥乖巧地点点头,
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走廊尽头那扇半开的门。那是康复科的器械室,平时总是锁着,
今天不知为何虚掩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跳下椅子,蹑手蹑脚地朝那扇门走去。
推开门,房间里有些昏暗,各种康复器械整齐地排列着。最吸引陈祥目光的,
是墙角架子上那些大小不一的铁疙瘩——杠铃片。它们静静地躺在架子上,
在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夕阳余晖中,泛着冷峻的光芒。陈祥走近,伸出小手,
试探性地触摸最小的那个5公斤杠铃片。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他尝试着把它从架子上搬下来,小脸憋得通红,杠铃片却纹丝不动。
“这东西不是小孩子玩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陈祥触电般缩回手,
低着头等待父亲的责备。但那天陈功平没有像往常一样批评他,反而走近器械架,
轻轻抚摸着那些杠铃片。“这是用来帮助病人恢复肌肉力量的工具。
”父亲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语气虽然依旧严肃,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力量,
意味着责任。你明白吗,陈祥?”陈祥似懂非懂地点头,眼睛却无法从那些铁疙瘩上移开。
那些杠铃片上,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召唤着他去征服,去举起。回家的路上,
父子俩罕见地并肩走着。陈功平破天荒地问起儿子在学校的情况,陈祥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心思还停留在那些杠铃片上。“爸,我能去学举重吗?”快到家属院门口时,
陈祥突然鼓起勇气问道。陈功平停下脚步,眉头微蹙:“举重?那是专业运动员干的事,
会影响生长发育。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将来考医学院。”陈祥低下头,不再说话。
他早就料到父亲会是这样的反应。回到家,母亲李秀英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
她在市中心开着一家“秀英面馆”,生意红火,但每天准时回家给丈夫儿子做饭,雷打不动。
“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饭。”李秀英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烧鱼从厨房出来,
敏锐地察觉到儿子情绪不高,“怎么了祥祥?垂头丧气的。”“他想学举重。
”陈功平脱下白大褂,语气平淡。“举重?”李秀英愣了一下,随即笑开来,
“有力气是好事啊,将来好帮妈揉面。”陈功平摇摇头:“妇人之见。
举重是专业性很强的运动,不是小孩子闹着玩的。”晚饭后,
陈功平照例钻进书房研究医学文献,李秀英则一边洗碗一边听着儿子兴奋地描述那些杠铃片。
“妈,赵老师说我是块练举重的料!”陈祥口中的赵老师是学校的体育老师赵志刚,
曾经是省举重队的运动员。李秀英擦干手,温柔地看着儿子:“祥祥,你真的喜欢举重吗?
不是三分钟热度?”陈祥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那好,”李秀英摸摸他的头,
“明天妈去找赵老师聊聊。”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决定,
将彻底改变陈祥的人生轨迹。第二章启蒙市体校举重房内,空气闷热而沉重,
混合着铁锈、汗水和防滑镁粉的味道。13岁的陈祥深吸一口气,
走向那个他已经面对过无数次的杠铃。85公斤,
这个重量对于他这个年龄组的运动员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但今天,他需要挑战90公斤,
才能获得参加全省青少年举重比赛的资格。“别想太多,就像平时训练一样。
”侯教练站在杠铃后方,声音沉稳有力。侯勇是市体校的举重教练,曾经培养出多名省冠军,
赵志刚老师退休前特意把陈祥推荐给他。陈祥点点头,双手搓满镁粉,闭上眼睛。这一刻,
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第一次走进学校那个破旧器材室的日子。那时他完全不会想到,
这几块铁疙瘩会成为他生命中如此重要的部分。“集中注意力!
”侯教练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陈祥深吸一口气,走到杠铃前,弯腰,握杆,
提铃——动作一气呵成。沉重的杠铃被他稳稳提起,悬在锁骨位置,双腿微屈,
然后猛地发力,将杠铃举过头顶。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成功的信号响起!“好!
”侯教练难得地露出笑容,拍了拍陈祥的肩膀,“不错,比赛就这么举。”陈祥放下杠铃,
喘着粗气,脸上洋溢着喜悦。三年了,他从一个完全不懂举重的孩子,
成长为有望在省里拿名次的少年运动员,这一路上的酸甜苦辣,
只有他自己和陪伴他的人们最清楚。训练结束,陈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
已经晚上八点多。令他意外的是,父亲竟然在家,正坐在客厅看医学杂志。“爸,
你今天没值班?”陈祥有些忐忑地问。自从他开始正式练习举重,
父子之间的关系一直有些微妙。陈功平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也从未表示过支持。“嗯,
跟你聊聊。”陈功平放下杂志,示意儿子坐下,“省里的比赛什么时候?”“下个月15号,
在省城。”陈祥有些惊讶,父亲从未主动问过他的比赛情况。陈功平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注意安全,别受伤。”说完便起身回了书房。陈祥愣在原地,
直到母亲从厨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出来。“别发呆了,快吃吧。
”李秀英把面条放在儿子面前,轻声说,“你爸今天特意调班回来的,他嘴上不说,
心里关心着你呢。”陈祥低头吃着母亲做的打卤面,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父亲是爱他的,
只是那种爱总是隐藏在严肃和专业的面具后面。就像他每次受伤,父亲总是冷静地分析伤情,
制定康复方案,却从不会像母亲那样直接表达心疼和关心。省青少年举重比赛那天,
陈功平竟然请了半天假,和李秀英一起坐在了观众席上。这是陈祥第一次在大型比赛中亮相,
候场时,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别紧张,就像平时训练一样。”侯教练拍拍他的后背,
“你为这一刻付出了足够多的汗水,要相信自己。”陈祥点点头,
目光不经意间瞥见观众席上的父母。母亲正朝他挥手,父亲则安静地坐着,
两人的目光相遇时,父亲微微点了点头。就是这细微的鼓励,让陈祥突然平静下来。
当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他深吸一口气,走向赛场。抓举比赛开始,
陈祥第一次试举80公斤成功,第二次85公斤也顺利通过。第三次试举,
他选择了90公斤,这个重量将决定他能否进入前三名。他走到杠铃前,全场安静下来。
握杆,提铃,发力——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杠铃稳稳举过头顶。成功!最终,
陈祥以总成绩第五名的好成绩结束了自己的首次省级比赛。领奖时,
他看见母亲激动地抹着眼泪,而父亲的表情依然平静,
但眼中闪烁的光芒没有逃过陈祥的眼睛。比赛结束后,侯教练带着全体队员简单庆祝了一下。
回到酒店房间,陈祥发现父亲正在等他。“你的提铃动作还有改进空间。
”陈功平开门见山地说,“发力时重心偏前,长期这样容易腰肌劳损。”陈祥有些沮丧,
他原本期待父亲会夸奖他几句。“不过,”陈功平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这是我整理的一些运动损伤预防和康复资料,你拿去看看。”陈祥接过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父亲工整的字迹:“力量,意味着责任——与祥儿共勉”。那一刻,
陈祥突然明白,这就是父亲表达爱的方式。第三章挫折2004年春天,
16岁的陈祥顺利入选省举重队。离别的那天,陈功平竟然请了半天假,
亲自开车送他去省队报到。“好好训练,注意身体。”临别时,父亲的话依旧简洁,
但塞给陈祥的那个厚厚的信封,里面除了钱,还有一本崭新的笔记本,
扉页上依旧是那句:“力量,意味着责任”。省队的训练强度远超陈祥想象。
每天清晨五点半起床,六点出早操,上午技术训练,下午力量训练,晚上还有文化课。
最初几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在自我怀疑中度过。这里汇聚了全省最优秀的年轻运动员,
他不再是那个在市体校遥遥领先的“天才”,而是需要从零开始的普通队员。“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