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皇宫的时候,天是灰的。
京城的冬天,风很大,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我没坐马车,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回去。
宰相府的牌匾还挂着,朱红的大门,威风凛凛。
但这地方,很快就不属于我了。
回到府里,管家老福迎上来,一脸的担忧。
“大人,您这是……朝堂上出事了?”
他跟了我快二十年,从我还是个穷书生的时候就在。
我的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事。”
我脱下身上的官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收拾东西吧,老福。”
“把值钱的细软都带上,明天一早,咱们回江南老家。”
老福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大人!您……您这是被罢官了?”
“是哪个天杀的奸臣陷害您!”
我笑了笑。
“没人陷害我。”
“是我自己,不想干了。”
“这活儿,太累。”
真的累。
这十年,我睡觉的时间加起来,可能都没那个小皇帝玩蛐蛐的时间多。
脑子里的系统24小时都在运转,分析数据,优化流程。
从北境一颗萝卜的运输成本,到南方一亩田的税收产出,全都要我来盯着。
我活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图什么呢?
图那个先帝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江山,托付给你了”。
现在想来,真是个笑话。
他的好儿子,要把这个江山当烟花给放了。
我凭什么还要给他陪葬。
“大人……”老福还想说什么。
“去吧。”我摆摆手,“就这么定了。”
我走进书房,把这些年所有的手稿、图纸、模型,全都搬到院子里。
这些,都是我的心血。
大晏王朝的水利工程图,精确到每一条水渠的宽度和深度。
全国粮仓的调度网络图,能保证任何一个地方受灾,三天内就有粮食运到。
还有边境的防御工事设计,是我根据系统模拟的几千次外族入侵路线,优化出来的最优解。
这些东西,要是留下来,给了李卫那种蠢货,只会糟蹋了。
我划着一根火折子,丢进了那堆纸里。
火苗“腾”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黑色的浓烟,滚滚而上。
纸张在火里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我脑子里的系统界面,也变得干净了许多。
【数据缓存已清除。】
【本地化模型已删除。】
【‘江哲’账户权限已注销。】
看着那堆火,我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一个写了十年代码的程序员,终于受不了甲方的**需求,亲手把服务器给格式化了。
解脱了。
这个世界的bug,让它自己去修复吧。
反正,我不玩了。
当晚,宫里就来了旨意。
一个小太监,捏着嗓子念。
大概意思就是,皇帝陛下恩准我告老还乡,念我劳苦功高,赏了黄金百两,良田百亩。
然后,重点来了。
任命国舅李卫,暂代户部尚身兼宰相之职。
并宣布,“镇国玉龙”项目,即刻启动。
由李卫全权负责。
旨意念完,小太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江大人,哦不,江老爷,接旨吧。”
他大概以为我会痛哭流涕,或者暴跳如雷。
我没有。
我平静地接了旨,还塞给了他一小块碎银子。
“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愣了一下,掂了掂银子,脸上有了点真笑。
“江老爷客气了,您啊,好生歇着吧。”
他那眼神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等他走了,老福气得直哆嗦。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们这是把大人您架在火上烤啊!”
“这要是将来国库出了问题,他们肯定要把黑锅都扣在您头上!”
我喝了口茶,茶水已经凉了。
“放心,老福。”
“这锅,他们背定了。”
“而且,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锅有多沉。”
我太了解这个帝国的运作模式了。
因为这个模式,就是我一手建立的。
它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一个齿轮,每一颗螺丝,都在我的计算之内。
我走了,等于把这台机器的总工程师给撤了。
李卫?
他连说明书都看不懂。
他以为他接手的是个钱袋子。
他不知道,他接手的是个即将爆炸的炸弹。
第二天一早。
天还没亮,我和老福就坐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出了京城。
没有一个人来送。
也好,清净。
马车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高大的城墙,在晨曦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皇宫的方向,隐约能看到一些新搭起来的脚手架。
“镇国玉龙”,开工了。
真快啊。
我收回目光,靠在车厢里,闭上了眼。
脑子里,最后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用户‘江哲’已登出。】
【‘大晏王朝’操作系统进入无人托管模式。】
【祝您,旅途愉快。】
旅途,开始了。
而他们的噩梦,也开始了。
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
他们还在为赶走了一个碍事的老顽固而弹冠相庆。
还在为那个即将动工的,能保佑国运的玉龙而欢欣鼓舞。
一群蠢货。
他们很快就会明白,那个玉龙,不是祥瑞。
是墓碑。
是为他们,为这个王朝,亲手打造的,巨大又华丽的墓碑。

